少女打开房间的门,疾步出去:“钟妈,钟妈你还在不在?”
钟妈关上电视:“在,宵禁快到了,我正打算回去。”
林湘点头:“好的很,你现在就走,赶紧把楼下湛南的裤子捡了带走,不准还他,我不要他出来追我。”
“你——!”房门开着,外面有老佣人,湛南身上不着寸缕,见不得人。
林湘家里已经没有他的东西。
衣服,浴袍,什么也没有。
他自己的衣服被她穿在身上,裤子被她扔到了楼下。
湛南恨极了,咬牙切齿的叫:“林湘你给我回来!这么晚你去哪?!”
“去找展文豪分手。”
“明天去——不对,不准去,你发短信。”
“这个必须当面分。”林湘鞋子都穿好了,“明早我给你带替换衣服,你睡你的。”
“你敢走,我睡你枕头!”
“随便你。”
林湘拿起男人习惯性挂在门背后的车钥匙,临走,又从钟妈身后探出小脑袋,看向围着浴巾,狼狈地四处找东西的魔法师。
“湛南。”她坏心眼的笑,“找你的魔杖呢?”
他一记凶狠的眼刀飞射过来。
林湘笑意更深,语气温柔:“在你车里。我刚去接你的时候看见了,没提醒你,谁叫你那会儿失魂落魄的。”
湛南脸色铁青,黑眸下起冰雪风暴:“林湘,你要敢走出这门,你等着!”
林湘耸耸肩,两手一摊:“你们的法器真不靠谱啊……”
她转身就走。
林湘和展文豪吵了一架,一早安装的摄像头完整记录画面。从楼上下来,她又坐回车里,看一眼时间,十点半。
她耐心等待。
星月无光,路灯昏黄。
她想起在展文豪家度过的第一夜,迷晕他以后,她的手隔开少许距离,放在他额头上,虚抓一把,强行侵入他的精神世界,强硬地、野蛮地梭巡。
她在找他和吕梦最后的记忆。
残留在他脑海里的只有吕梦的只言片语,画面不停晃动,仿佛有人疯狂拉扯。
“……你不要再跟狐朋狗友鬼混了,没出路的!”
“放开!你懂个屁!”
“你那些朋友都不安好心,你为什么看不出来?你和他们走的越近,你整个人就越——”
“越堕落?越邪恶?关你屁事啊,吕梦你烦不烦?你说你是不是比苍蝇都烦?”
“就连余斯都不会跟那种人走到一起——”
“哟,那不好意思,谁叫你的未婚夫是我,不是余公子呢?余斯、原绯,他们需要什么人脉关系?他们需要朋友吗?多的是人巴结他们,恨不得当他们的狗。你是不是也想当余公子的狗?你想,你就去啊!我又不拦你。”
“展文豪,你听的见自己说的话吗?你不觉得可耻?我只是想帮你,这么多年了,我只想救你!”
“救我?吕梦,你知道我最讨厌你什么?我最恨你一厢情愿自作多情——我求你救过我吗?你所谓的对我好快让我恶心死了,你怎么不去死呢?滚开!”
是在那一刻,吕梦愣住了。
展文豪狠狠甩开她,她没站稳,向后倒去,那么仓促地离开人世间。
十一点四十分,林湘仍然在等。
认识她之后,展文豪家闹鬼了,那当然是她的手笔。
她现在灵力不足,只能出卖一次灵魂,牺牲大妖的尊严,借助牛鼻子老道的工具。
她找到最接近正宗符纸的黄纸,用毛笔沾墨,写下不少兴风作浪的符咒,施加在展文豪家的每一处角落,使他受尽折磨,精神衰弱。
可她灵力枯竭的厉害,从下符咒到显灵,需要好几天。
期间,她待在他家打发时间,当时也想过物尽其用,比如吸两口阳气。但没办法,一靠近那个垃圾,她就嫌弃。
所以只剩一条路。
其实她也不图展文豪的钱,那只是附赠品。
从头到尾,她只图他一样东西。
她要他偿命。
十一点五十分。
草丛里有一只黑猫飞窜而过,绿幽幽的瞳孔清冷。
林湘冷静地算计。
今晚之后——展文豪魂魄的这点力量,足够她支撑一段时间,正好可以利用起来,一鼓作气冲进永夜森林。
在这地方处处受气的日子真的够了。
九尾狐族的帝姬,岂能依赖与脆弱的人类交欢苟活?即便前路艰险,即便失去性命,她宁可死在迎战的路上。
再说了。
她才不会死,暗之国没有人类,总也有公的恶魔。
依附强者,征服强者,令他心甘情愿地裙下称臣,这是狐族天赋。
也是宿命。
十一点五十三分。
林湘的脑海中突然浮现老家的那座高塔。
九尾狐虽然是大妖,但位列上神,与上界共进退,非一般的妖魔可比。
她出生的那一年,父王母后出征神魔大战,随众神一同抗击邪尊。也是那一年,邪尊战败,临死前化作一道道黑气四散,其中一道钻进怀孕的母后腹中。
于是,林湘从出生起,便会许多聚魂转生、符咒蛊术之类的歪门邪道。
这些大妖不屑一顾,牛鼻子老道中的败类才会的邪术。
母后说,邪尊在凡间的某一世,曾是正道最强大的修士,却因妻子早逝而发疯堕落。他穷尽一切妖邪功法,只为与早已不在六道轮回中的妻子重逢。
林湘倒霉的继承了他这一世的绝学。
也因此,她独自住进高塔。
凌晨十二点。
林湘离开汽车,捏一道隐身诀,往楼上去。
十二点十六分。
……终于结束了。
本想亲自做个了断,结果展文豪受魅惑之术影响太深,因为她劈腿而悲恸过度,自己先动了手。
她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弥留之际,他看不见她,可他嘴唇动了动,听不太清,想来便是自怜自艾,恨她水性杨花。
林湘嗤之以鼻,待他一咽气,素手轻抬,指尖凝结生魂微弱的光。
采阳补阴第三重,狐族禁术摄取精魄,她小时候偷偷学会了。第一次用起,倒也得心应手。
林湘看着悬在半空的人影。
他以自己的死亡,控诉她的负心和绝情。
不久前,就在这里,也曾有一个女孩,因为他的过失,永远地离开了眷恋的人间。
她的亲人伤心欲绝,她的朋友为她不值,而他——这个无心的杀人犯,对陪伴多年的未婚妻的离世,无动于衷。
他只在乎他付了重金,却无法退款的戒指。
闷热的夏夜,幽深而寂静。
少女目光冰冷。
“永远不会辜负你的女孩,被你害死了。”
早上六点,林湘把车开到秀景苑,打了个电话叫醒湛橙橙,让她帮忙带几件湛南的衣服下来。
她盯着手机屏幕,有点奇怪湛南竟然整夜没打来一通电话,一点都不像他的作风……后来才想起,他还在她的黑名单里躺着。
一刻钟后,湛橙橙打着呵欠下来了,手里提个纸袋。
“姐。”她困的眼睛都睁不开,“你不是要睡懒觉的吗?今天起这么早?”
林湘精神特别好:“昨晚有事。”
湛橙橙又打哈欠,眼泪都下来了:“哦,那我回去睡觉了——”
“等会儿。”林湘皱眉,“怎么就这几件?”
“衣服裤子都有啊,够了。他很随便的,没那么讲究。”
“短裤呢?”
“……”
湛橙橙一下清醒,这才看清姐姐身上穿的衣服显然不是她自己的,脖子上更是惨不忍睹。
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姐,你、你的脖子——”
林湘说:“少了短裤和袜子,你再跑一趟。”
“……”湛橙橙鸡皮疙瘩全起来了,一口拒绝,“我不去,我才不碰!”
“那叫你妈拿,或者你爸也行。”
“不要!”湛橙橙抵死不从,“他们问我为什么要他的——你让我怎么回答啊!我还做不做人了?!”
林湘拿起纸袋,打开车门:“你不去,我去。”
湛橙橙呆了会儿,刚回神,发现姐姐已经走远了,连忙撒开腿追上去:“姐!姐!”她一边追一边打湛南电话,冷汗直流,“……老哥人死哪去了她根本不听我的话啊!!!”
郑倩和湛益民已经起床了。
他们看见林湘,同时一愣。
郑倩说:“青青,你……你起这么早。”
林湘点点头,说了两声早,直接走进湛南房间。
郑倩惊讶,抬手指了指:“青青,你妹妹房间在——”她跟过去,剩下的话戛然而止。
林湘知道湛南习惯怎么收纳衣物,很自然地拿了两样东西放进纸袋,转身离开。
郑倩呆住,大脑失去思考能力。
林湘走了很久,湛益民才进来,脸上带着点隐秘的笑:“青青昨晚在男朋友家过的?看来,他们和好了,上次她还骂人家垃圾。”
郑倩被他的声音惊醒。她急忙从房间出去,慌乱的喊道:“橙橙,橙橙!小南的前女友叫什么名——”
“啊——!”
“橙橙?怎么了?!”
湛橙橙站在沙发前,脸色发白,瞪着电视上的一则实时突发新闻。
郑倩和湛益民原本不明所以,一起看了一会儿,脸上的血色也没了。
这是一则命案。
死者是一名就读南异的魔法学徒,展xx。
发现尸体并且报案的是他的女朋友,林x。
因为该名女子错误地打了普通的刑事专线,而非异能管理局的号码,导致交接过程中消息走漏,大批媒体记者蜂拥而至。
昨晚命案发生,今早就有了采访视频。
女孩的脸全程马赛克,糊得看不清,但身上的衣服、脖子上的吻痕,一目了然。
湛橙橙站不稳,扑通一下倒在沙发上。
那是她姐,错不了。
“林小姐,展先生那么年轻,又是魔法师,前程似锦,怎么会突然想不开,走上绝路?”
“这得问他。吵了一架,我走了一会儿,回来就这样。”
“你们为什么吵架?”
“他单方面吵架,一边哭一边鬼叫,吵的我耳朵疼。我只告诉他太啰嗦,我不听。”
“请问你们的感情生活近来是否出现问题?两个人之间有没有不可调节的矛盾?”
“我和他没感情。”
“你为什么没有离开而是返回展先生的住所?”
“宵禁,走不了。”
“你们不是吵架了吗?”
“吵架了也不妨碍他让我待到天亮,我说了走不了。”
“某论坛上,有人声称昨天见到你带前男友回家,这是真的吗?”
“记性不好,前男友太多。”
“……”
“林小姐,别走!如果因为你们的感情问题,展先生做出遗憾的选择,南部折损了一名年轻的魔法师——请问你对此有什么想法?会内疚吗?”
“没想法。心理承受能力那么差,何必跟我交往。”
“……”
之后电视台开始介绍死者和他女朋友的个人状况。
【林x,文理学院大一新生,因为曾和本市能源局局长的儿子以及享有‘南部之光’美名的青年交往,而在某高校生群聚的论坛上为人所熟知……】
郑倩倒在椅子上,双手颤抖,耳朵嗡嗡的响。
她不知道哪条新接收的信息更致命。
——是她女儿曾和继子交往过,还是女儿的现男友暴毙。
她只知道……她已经不认识现在的青青了。
湛橙橙看见爸妈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扶着湛益民坐下,一转身飞奔进房。
“速效救心丸,降血压药,马上就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