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你没事吧?”陆雨昭掀开帘子急切问道。
文兮内榻上挺直脊背,她垂捋着发,勉强笑了下,“无事。”
“嗯,你……”陆雨昭欲言止。
“娘子们,顾郎君让我送娘子们回去,我驱车了?”车蓦地响起车夫嗓音。
“去文家书肆吧。”
话音刚落,文兮投来哀求一般神色,摇了摇。
陆雨昭稍顿,“回顾宅吧。”
一路无言,文兮随陆雨昭回了她自己院子。
她将文兮安置在东厢客房里,让人添了干净衣裳,唤了家仆送来热水给她洗澡。
“衣服放在木施(衣架)上了,你慢慢洗,安心在我这里睡下。”
绣着藕荷曲池屏风内,烛火投射出女人拖衣服婀娜身影。
“不好奇吗?”文兮钻入澡盆,“雨昭,你不问我吗?”
“好奇啊。”陆雨昭坦声说,“我自好奇。”
“你倘若愿意和我聊聊,可以随便讲讲,我随便听听。”陆雨昭笑道。
文兮也轻轻笑起来,“谢谢你收留我。”
“说得这么可怜。”陆雨昭在桌子边坐下,“他能把你怎么样嘛。”
文兮敛目,“他恨我应该,想弄死我……也应该。”
“我欠他。”她平静地说。
陆雨昭倒了杯茶,眨了眨眼,“狐狸精?”
文兮稍愣,不刻笑了。
随后细声说道:“我同你讲一个……嗯,一个目不纯狐媚子蓄意勾引,那个最俊俏最尊贵少年公子故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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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很简单,开始于五年前颍州,在一个春意盎花朝节。
那位矜贵公子哥去颍州舅舅家住,在花朝节踏青时,邂逅了一个卖花瘦弱姑娘。小姑娘被人欺负,他上前解围,花了身上所银钱,买下了她花篮里剩下所花。
“她没在颍州见过这般好看人,就追了上去,装作腿疼,让他背着她送回了家。”文兮洗完澡出来,不紧不慢说道。
陆雨昭给她倒了一杯热茶,“后呢?”
“后没什么稀奇,她想要接近他。”文兮在陆雨昭身侧坐下,捧着茶杯轻声讲,“我最开始说过了,她目不纯,因为她瞧见他魏家腰牌。颍州魏家,当地世家大族,嫁去,即便做个小妾,也够她一辈子衣食无忧。”
陆雨昭撑着下巴说,“我以为你,哦不,话本子里那个狐媚子,未想过嫁人呢。”
文兮淡笑,“她一家子要养活,年幼妹妹和嗷嗷待哺弟弟,事实证她选择对。在她睡了他之后。”
正喝茶陆雨昭冷不丁地咳嗽出声。
“跟了他一段时间,她让弟弟妹妹过上了温饱日子。”
陆雨昭:“父母呢?”
文兮:“当年颍州饥荒,饿死了。”
陆雨昭久久不能言,她该庆幸她穿在了这繁华汴京城中,不曾领略这个时代残酷之处吗。
“知道颍州怎么熬过去吗?”文兮说,“当时个人傻钱多公子哥,以魏家之名,散尽家财去买米粮,设置粥棚,赠遗饥民。那时不没米粮,商人逐利,囤积居奇,米粮水涨船高,谁都买不起。那时官商相护,也揭发不了粮商,谁也得罪不起。”
“人傻钱多公子哥……”陆雨昭眨了眨眼,“那位魏家郎君?”
“他天而赤忱。”文兮垂下了眼睫,“想考取功名,做个好官,达济天下。后娶她为妻……”
陆雨昭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后来她发,这比想象中更难。”
文兮讲起这一段往事时,语气始终淡无波,像一个冷静旁观者,在细细诉说与自己无关事。
“他身份比她想象更尊贵,你说,一个大公主嫡亲孙,含着金钥匙出生,自小锦衣玉食公子哥,娶一个身份不平民孤女,云泥之别,难比登天。”
陆雨昭掀了掀唇,似乎知道了故事结局。
“她一直觉得他天,就像花光所钱去买粮商囤积居奇米粮一样天。他离了他家世,还能这般底气,这般天吗?他什么都不。还天以为娶她和父母之间能找到两全之……”文兮平静地说,“于我替他做了选择。”
让他保持着那份天,一路往前吧。
让她做那个坏人,叛逃人,背叛这段感情人,同意鲁国大公主意见,拿着她给一笔钱,也不回地离开了她孙儿。后用这第一桶金,做生意发家。
替他做选择,也替自己做选择……到底她更爱自己罢。
陆雨昭:“选择?”
“咚咚咚——咚咚咚——”
这时,门蓦地响起敲门声。
“我。”门顾昀说。
陆雨昭站起来,对文兮道:“夜深了,你睡罢。”
文兮点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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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昀提着一盏灯笼来接陆雨昭。
陆雨昭出了门,和顾昀一起回卧房。
路上,她还在消化文兮讲这个所谓故事,心道这个……高岭之花被妖女拉下神坛好素材啊,难怪在坊间广为流传。
她一时唏嘘,轻轻叹息了声。
顾昀忽说:“知道之后吗?”
欸?陆雨昭愣了下,不会……
她左右张望了一下,压低嗓音问:“你都听到了?”
“啧。”顾昀掰正她脑袋,“做贼心虚呢?”
陆雨昭肃容正色道:“你偷听墙角!”
“……”顾昀认了,“听了七七八八。”
“不许对人说,尤其魏延!”陆雨昭警告他。
用得着他说么。
顾昀眉梢轻抬,不置可否应下了。
顾昀:“魏延在家族安排下娶妻成婚,他新婚妻子和表兄通奸事,知道吗?”
“……”陆雨昭默了默,“大概知道一点,你可以含蓄一点……”
通奸两个字也太直白了。
本人都不在乎,含蓄做什么。
顾昀耸肩一笑,“魏延眼里揉不得沙子,提着剑几乎要杀了这对狗男女。非要和妻家撕破脸,闹上公堂,闹得人尽皆知,闹得满城风雨……最后落得新妇难堪自裁,表兄获罪关押。后被人拿来当戏说话本子,当背后耻笑笑料……”
说到后面他声音渐低,垂下了眼睑。
“所以,他疯子一般行径,自没什么人敢将女儿嫁给他么?”陆雨昭问。
哪日因为一点小事撕破脸,闹上公堂,闹得妻子尴尬,家门难堪,罪过。在这个家丑不扬年代,他就个不折不扣疯子。
顾昀淡淡“嗯”了声。
“那倘若和我一样,被官家赐婚呢?”陆雨昭看向顾昀,“不得不娶呢?”
“那便没什么办了。”顾昀无奈笑了下。
陆雨昭脚步一顿,不禁在设想,倘若穿过来后她不嫁给顾昀,嫁给另一个人,她日子怎样?
她再一次觉得自己幸运,顾昀这个人,给了她最大自由。
顾昀偏看向陆雨昭,“不过,似乎也不坏。”
陆雨昭正好也转过脸来,冲他弯眼盈盈笑了,“我也这样觉得呢!”
顾昀片刻怔,桃花眼轻挑,慢慢笑了起来。
陆雨昭望着顾昀些愣神,哎,她没说假话,你比魏延好看。
怎么这也要人哄呢,。
片刻,她仰看天,背着手往前跳了两步,今夜星子寥寥,月色溶溶。
嗯,月色美呀。
顾昀拎着灯笼,垂眼看着地上跳跃剪影,“陆雨昭,樊楼那会儿我叫你闭嘴,语气不好,我道歉。”
“我在你面前夸别人好看,哦,还咬了你,我道歉。”陆雨昭笑眯眯说,“你最好看,不要怀疑自己。”
行吧,顾昀摇笑了,“哪女儿家一直说男人好看……”
“,。”陆雨昭随口应和了句,把脑袋凑到他眼前,晃来晃去地揶揄问他,“那你觉得我好看嘛?”
顾昀稍顿。
须臾,他弹了一下她脑门,眼底蕴着笑意,无奈应和着说:“嗯,昭昭最好看了。”
“……”说什么乱七八糟啊。
陆雨昭揉着脑门躲开他,错开漂浮不定目光,嘀咕了句,“别昭昭了,在没人演什么。”
到了卧房门口,背后传来岁微低喊,“娘子。”
“好困,我洗过睡了。”陆雨昭飞速抛下这一句,旋即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