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要去玻璃厂。
路上经过新建家属院,工程已经完全完工了,现在正在安门窗。听说这段时间几个工厂的工人最常做的事情就是集合起来过来帮忙。大家一致的愿望和追求就是一定要在年前搬进新房。
看着这几栋楼房,沈卫民心里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虽然他没法入住其中,不过一想到这几栋楼也有他的心血在,感觉就很不错。
沈卫民在门卫处等蔡明明出来,发现相较于上次过来,这次玻璃厂似乎更沉寂了些。
“卫民,”离老远,蔡明明就伸出手来给沈卫民打招呼。
“好久不见。”沈卫民笑着说道。
“你刚开班应该正忙的时候,怎么有空过来?还是说专门过来告诉我你近这段时间不需要进货?每次你来都是从仓库拿货,又不需要专门生产,不需要着急过来专门通知这一声。”说到最后,蔡明明有些苦涩,当然这并不是针对沈卫民。说句实话,卫民前前后后在他们厂也进了不少货,就凭借这一点,他也心存感激。
不过,玻璃厂这次预判出现严重错误,就是再来几个沈卫民这样体量的工厂作坊,恐怕也救不了他们。
蔡明明这么说当然是有原因的。从第一次到后面沈卫民几次来拿货,包括他去省机械厂这段时间也是由弟妹赵琪代劳,每次过来拿货的时间间隔都是固定的,有规律可循。但这次罕见隔了大半个月还没有动静,如此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需要就买,不需要就不买。作为个人,其实很难左右工厂兴败,但是作为好兄弟,他可不希望对方因为他而打肿脸充胖子。如果真是那样的话,两人之间就不算是好朋友,而是对方单方面的给他负担。
“那今天可叫你失望了,我是来下订单的。”沈卫民失笑。
“真的需要?”蔡明明再次确认。
“我是那种委屈自己成全别人的人吗?再说我这个体量应该也给你们缓解不了多少压力吧。”沈卫民说的直接。
蔡明明是值得交的一个人,对方对朋友没有功利性,且处处为朋友着想,他初来拿货对方默默给他填补钱,就能看的出来。所以虽然和各厂秘书相处的都不错,不过两个人最合得来是一定的,当然这其中也有他俩年龄差最小的缘故。
蔡明明这才笑笑,“那我这就领你去开条批货。”
“这次恐怕要麻烦些,”沈卫民跟上蔡明明,面带危难的说道。
“量大?那我给你送到机械厂去,还是你分两次带走?”蔡明明立刻就想到了解决办法,能在年纪轻轻就做到一场厂长之秘书的位置,思维方式自然是活跃的,应对事情的能力也比其他人要强。
沈卫民理所当然的点头,然后轻声报了个数。
前面走的蔡明明脚步一顿,左脚缠右脚差点儿没摔倒在地,“你说啥?”他肯定是听错了。
沈卫民又重复了一遍。
“卫民,不要冲动。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和他私下说说倒没什么,等到了办公室还坚持可就不行了,一旦定下合同,签字盖章那就有了法律效力。
虽然心里有意偏袒朋友,不过要是他在这事上虚晃一枪,浪费工厂同事们的感情,作为蔡明明会很为难。二来要说这段时间玻璃厂从领导到普通工人,最不想听到的话是什么?就是这仓库里的库存。也不排除听到沈卫民报出这个数字,立刻被奉为座上宾,迫不及待签合同的情况,总之他们工厂没有任何损失。
但是卫民……
沈卫民听蔡明明劝他,笑容更明显了。“我在你眼里就是那么没分寸的人?”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他还能不知道。如果他真没有需要,他不会在这时候和蔡明明说什么订单,什么定量,明晃晃的往人伤口上撒盐,这不是找打吗?
蔡敏敏下意识摇头,那必然不是,和沈卫民共过事的,有几个能昧着良心说沈卫民没有成算,没有分寸。
“我们村里发展副业,众社员一致决定筹办个工厂。产品无外乎就是山上的水果、干果一类的,经过简单加工往外出。要说加工食品,最重要的就是保鲜,不管是水果还是干果,都是如此。
想做好这方面,成本怎么都不会低,与其一次性就丢掉不能再用,倒不如用玻璃罐,还能来个回收利用。就算是买到家里去,也能储物。”
虽然使用玻璃罐不可避免的也会有这样或那样的问题,首要就是易碎难运输。尤其从沈家沟运输出来更不容易,但是现在种花家各项资源都不丰富,何苦给家里添麻烦呢。
多说着他们费些力气就是了。一旦社员朋友们团结起来,最不缺的就是力气。
蔡明明听沈卫民说的详细,他心里知道这事儿肯定是真的,不过这熟悉的套路和办事风格,“是你提起的?”
沈卫民没做隐瞒,“我老家在山沟沟里,唯一能拿的出手去的就是连绵不绝的大山,每年它都会产出各种各样的美食,从主食到零食,无一不全。农村人活的粗糙,就算是面对能够做出山珍海味的珍贵食材,他们也只会炖煮。虽然最后都会吃进肚里,也不算完全浪费,但对真正懂的人来,说到底暴殄天物。
当然,这样的情况依然会持续一段时间。我提出建工厂也不是为了改变他们这方面的习惯。我想说的是,每年山上都会产出大量水果和干果,结果就是落在地上化为肥料。不是农家浪费而是根本不会吃,有些就是捡到家里也放坏掉。”
蔡明明瞪圆了眼睛,山上好东西这么多吗?“没想过兑出去?”食品厂的原料也都是从各地收上来的,如果卫民村里资源这么丰富,可以考虑走这条路,风险也能小些。
“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这上面不开窍,而且我们村里交通不便,实在难以运输。”如果他不是土生土长的沈家沟人,而是一个讲求效益的工厂厂长,出原材料的地方这么多,他何苦要费三倍的力气去沈家沟收原料,费时费力费人。
蔡明明点点头,“我是真得去你家一次。”他对周山环绕的沈家沟可好奇得很。明明在沈卫民说来他家是又穷又偏僻,风化一般,但是这样的村子怎么能养出沈卫民这样的人儿呢?这次喝喜酒本是一个机会,不过错过去了。
“行,随时欢迎。”
“真要一下子定这么多货?”蔡明明再次问道。
“就照原来两倍的拿吧。我刚刚说的是等工厂建好、拿到订单之后的数目。”沈卫民悠然改口。他又不是铁憨憨,怎么可能一下子拿这么多货,他家都放不开。
蔡明明气笑了,抬腿作势要踢沈卫民,最后却还是领着沈卫民去仓库。
·
沈家今天谁都没有下地挣工分。
沈爹继续去工地盯工程,多说着,这两天就要打顶泥墙皮,他需要从吊河引水到工地浸湿墙壁,增加石灰与墙体的粘合。时不时还要给建房的师傅打下手。
李招娣留在家则是因为昨晚上老儿子和沈东林商量之后,决定从现在就开始生产的准备工作。首要任务就是要把干果的大小果分开,一个个捡挑浪费时间,他老儿子鬼机灵,还给制作了一个简单的挑过工具。
像筛罗一样的物件,吊在房梁上,中间拿大果标准做了洞,把干果倒在筛罗上,筛几圈,小果从洞里漏到下面,大果倒在另外的框篓里。可以说非常简单实用,而且省时省力。一个人可以完成,两个人更加省力。
既然这样。当然要两个人来,李招娣和儿媳妇赵琪配合几次之后,做的得心应手。
一边说着话,一边做着工作,也不显无聊。中间要是赵琪有事出去,比如村里谁过来送干果野果,李招娣自己也能应付自如。
“娘,你要不要喝水?”院子里传来赵琪的招呼声。
“不用加糖。”李招娣专门叮嘱他家不会过的儿媳妇。自己喝水的时候随意,到她和老头子,那是糖、橘子汁变着法的给他们沏。虽然说这是孝顺,但有那些东西不如给老儿子留着,这孩子自小喝水就不喜欢喝白水,非得喝有味儿的,再不然家里还有两个娃呢。
说来也是好笑,李招娣以前觉得自己对自己怪好了,在她的思想里,自己对自己好那是应该的,只对别人好,不顾自己死活的人最傻。疼了、难受了,只有你自己知道,就是最亲最近的孩子都不能替你受。
儿媳妇进门之后,李招娣才知道自己大意了。她以前对自己那顶多只算是不亏待自己,该吃吃该喝喝而已。真正对自己好,会享受的,还得属她老儿子和儿媳妇,会吃会喝会花钱。
昨晚上,李招娣去东屋找儿媳妇借根针,老头子的衣裳挂了个口子,她想给缝补缝补。还没开口儿媳妇就接过去了,搁缝纫机上三两下就给缝好了。同色棉线,针脚细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那地曾经挂了个口子。
李招娣在屋里站了会,一瞧周围。好家伙,炕上摞着几匹布,有颜色鲜艳的,也有不打眼的,都是没有花色的纯色。
“娘,我琢磨着给你和我爹都做两身衣裳,您看看喜欢哪个颜色?”儿媳妇笑意盈盈。
虽然说这话一听就是临时想出来的,毕竟要给两个老人家整衣裳还能不量尺寸,不过有这个话李招娣也满意了。老儿子从省城回来的时候,给他们老两口各带了几身成衣,穿在身上那是正正好,仿佛就是比着他们老两口做出来的似的。当时就说好了,儿子给买衣裳,儿媳给做鞋。
现在衣裳和鞋都穿上了,哪还能指望儿媳妇经常给做。这么说不过是怕她这个做婆婆的埋怨她。要说李招娣看到的时候,心口突突直疼,不过要说严重到责怪儿媳妇那也是没有的。另有这事情十之九成老儿子都知情,恐怕还帮了不少忙,毕竟只靠赵琪咋可能拿出这么多布票?
所以说啊,小两口的事情让小两口自己商量着办,等他们没钱了,就知道日子难过了。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好。要是他们能一直如此,李招娣这个做娘的才高兴呢,那就证明儿子儿媳妇不缺钱花,还有什么比孩子们过的好,更让父母开心的呢。
正想着,赵琪端着瓷缸进门。还没走近,李招娣就闻到一股香甜,是麦乳精。
“娘,刚烧开的热水,得晾晾再喝。”
“你这孩子,不是说喝白水就成。”
“您是说不加糖,我找了找橱柜里就只剩麦乳精了。那白水有啥好喝的,还是这个好。”赵琪极力推荐。
“你这孩子,”李招娣嗔怪,不过眉眼间的笑意却骗不了人。虽然败家了些,但儿媳妇对他们老两口不吝啬,不管咋说也算是好事吧。
赵琪嘿嘿直笑,接过婆婆手中的活继续干。不知怎的,婆媳两个说到了夏扬州。
赵琪提起他们昨天遇到向暖的事情,“说是亲姐弟,不过卫民哥不让我们三个提,怕给夏大哥造成困扰。”
李招娣眼里带笑,老儿子这是把媳妇儿和两个侄子一块养啊,叮嘱都是一起的。“是这个理,小夏同志以你大哥战友的身份住到我们家,说到底是为了看望俩娃。至于他什么家世,和谁啥关系,都不关我们的事。”
“卫民哥也是这样说的。”赵琪眼睛睛亮亮的看着李招娣,卫民哥和婆婆的感情好,很多事情想法也一致。因为这样,她对婆婆也莫名有种亲近感。
“嗯,三柱子现在做事待人没啥可挑的。”虽然是自己的儿子,但李招娣还是感到自豪。
“我也这样觉得。”
一人夸自己儿子,一个夸自己的丈夫。婆媳俩相处的很是和谐。
现在帮忙的人多了,每天沈家都能收到大几筐子的干果野果。便于贮藏,野果或制成果干,或削皮制作成糖水罐头,这是一项大工程。虽然家里新起了几个灶台,但还是忙不过来。
不可否认的是,赵琪真的很能干,而且什么都会干。但是沈卫民建工厂,可不是来压榨他媳妇儿的。
昨晚厂里员工开大会,专门说了这事情。最后商量出的结论从现在到工厂完全建好不再收不经放的野果,另外包括沈东林和赵琪赵和在内,都要开始帮忙,生产方面大家都要听赵琪的安排。
大家都没有意见,不过两人沈东林和赵和两人到现在都没有过来,也不知道被什么事情绊住了手脚。
至于婆媳两个提到的夏扬州,此时正在随着俩娃背药名。
“错了,”李长生手指敲了敲桌子。
夏扬州思索几秒钟,改正之后接着往下背。
很显然,夏扬州之前接触过甚至花了大把功夫在这上面,一直背到很后面还不打瞌吧。
李长生间或敲敲桌板,他就能立刻意识到错误,并自行进行更改。
结束的时候,全程围观的俩娃鼓掌鼓的手都红了。
“夏叔叔好厉害!”李家康看向叶聪。
“嗯。”叶聪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