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大丫现在还在发低烧,能不能再找丁老头看看?”黄妈妈看着女儿病了好几天,有些着急。
黄妈妈的大名冯春妮,是从隔壁公社嫁到大河村黄家的,她结婚那会儿,正是闹饥荒的头一年,不过就那光景,黄老太太也是花了不少彩礼才把这个儿媳妇娶进门的呢。
“前两天不是才看过吗?我今天早上还摸过她额头,也不是很热啊。”
黄老太太早上还真摸过大孙女额头,毕竟睡在一个屋,平常早上她起床,顺带着就把孙女叫起来帮忙烧个火。
这几天大孙女都病着,她自认不是那恶毒的,看孩子还在发着烧,就没把她叫起来了。
不过平常该孙女干的活儿,就只能儿媳妇干了。
黄老太太能不知道儿媳妇为啥在那作妖子?大孙女长这么大,她这好儿媳可没怎么管过,这几天孩子生病了,她倒扮起贤妻良母来了,说出去谁信呐。
黄老太太正是春妮儿的婆婆,叫吴秀,是个寡妇,还是村里独一份的接生婆。
她男人早年被鬼子打死了,除了大丫她爸这个儿子,她还有一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只不过都不在大河村。
“妈,这孩子都病了这么久了,老不见好,我这当妈的,心里着急啊。”黄妈妈最近过的很不好,自打女儿生了病,这家务活儿都堆到她头上了,她怎么好的了?
早上得起一大早,洗衣做饭,喂鸡喂猪,收拾家里,她白天还要上工,完了回家也是一堆事情等着她。
她以前虽然也是这么过来的,可自打女儿稍稍大点儿,就在家帮忙做事了,她能轻松不少。现在每天回家都能吃上现成的,吃完,女儿会收拾干净,啥事儿都不用她操心,别提多美了。
这几天女儿生病了,她可就遭了罪了,没一刻闲工夫,她现在就希望女儿能马上好起来。
“行了吧,平常也没见你多关心你闺女,现在装样子给谁看。”黄老太太已经不知道多少次后悔自己当初眼瞎,娶了这么个儿媳妇,就这还花了她50斤玉米面呢,真是亏了大本。
“妈,我不是上工累的慌嘛,再说,大丫有妈你看着,我有什么不放心的。”黄妈妈心想,她大女儿整整一个闷葫芦,呆呆的,有什么好稀罕的,她将来可是指着儿子呢。
“说的好听,既然放心,现在又说个什么?”黄老太太心说既然撒手不管,现在又在那儿叽歪啥。
“妈,这不是都好几天了吗,我这也怕她脑子烧坏了成了傻子啊,我就一个女儿,哪有不心疼的呀。”黄妈妈心里还真有点担心,毕竟是自己的亲女儿,她也不是狠心的,女儿病成那样,着急不是很正常吗。
“说的好像我这做奶奶的有多恶毒似的,我没让丁老头看吗?这不是看过了,人家丁老头咋说来着,扁桃体发炎,多喝水,多休息,我这几天可没让你宝贝闺女干活。”黄老太太没好气的说道,把她当傻子咋地,自己懒就说自己懒,还非得打着孙女的名号。
“妈,这不是没好吗,都好几天了。”黄妈妈知道婆婆看不惯她,嫌弃她只生了一个男娃,说话经常都是夹枪带棒的,但她又不是不想生,这不是生不出来吗,再说了,这兴许就不是她的毛病呢,当然这话她可不敢说出来。
“哼,这才两天,能怎么样,药到病除?丁老头啥水平,你不知道?还真当他神医不成。”黄老太太都被她儿媳妇气笑了,丁老头啥水平,谁不知道,也就能看个头疼脑热,就这还时灵时不灵。
这才两天,大孙女已经不那么烧了,这就很不错了,说明对了症了,她可不想到时候看不好,还得转到卫生所花钱。
“唉!妈,我这也是太着急了,害怕这病老不好的,越拖越重啊。”黄妈妈讪讪的说道。
这边婆媳俩在那儿打着机锋,没有注意木板床上躺着的一个小姑娘动了一下。
花花感觉喉咙干的快冒烟了,她是死了吗?这是哪儿?嗯?她好像动不了啊,咦,有人在说话。
“行了,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时候不早了,赶紧弄菜去。”黄老太太懒得搭理她,就出门去了,她得看看小孙子还在不在门口,别跑远了。
“这老太婆就知道欺负我,不行,我得找刚子说说。”黄妈妈嘀咕了一句也出门去了,她得把中午吃的菜都择好,洗干净,然后叫黄老太太来掌勺。
闺女还是得赶快好起来啊,以往她回来,这会子都吃上饭了,哪像现在还得她自己动手,老太婆可是一点活都不带多干的。
花花听着人都走了,心里还有点懵,刚刚那不是奶奶的声音吗?
她的声音自己化成灰也能认得啊,所以现在这是地府吗?奶奶都过去好多年了,现在自己也死了,那这差不离就是地府了吧,花花心里有八分笃定的想。
另外一个人是谁啊,刚刚就模模糊糊的听了一两句,听着有点耳熟,像她妈的声音,但她不确定,她记得她死的时候,她爸妈还好好的呢,那个到底是谁啊。
花花在那儿想着,不知不觉的就又昏睡过去了。
“她爸,大丫都发烧好几天了,咋办呐?”黄妈妈趁着婆婆在外面,忙拉着她男人到这屋里,摸着床上小姑娘的额头说道。
花花被这突然摸上来的手惊了一下,不知道咋回事,她感觉浑身都没什么力气,浑浑噩噩的,眼睛也想挣开,就是睁不开。
花花猜想这大概是她刚做了鬼的缘故,所以她一时没注意那摸她头上的手是温热的,但她的意识在慢慢回笼,能听到别人说话。
“前两天就听我妈说了,不是已经看过了吗?”黄爸爸记得清楚啊,他妈还跟他唠叨花了5个鸡蛋的药钱呢。
黄爸爸是老太太最小的儿子,也是个遗腹子,从很小的时候就跟着他妈搬到这个村。
“看了,不是没看好吗?你也知道那丁老头是啥水平,到现在还没好,我这心里实在是不放心。”
黄妈妈看她女儿都躺好几天了,一直是这么昏昏沉沉的,肯定是丁老头没看好啊,这还有什么好说的,再说她婆婆哪有她上心。
“嗯,我摸她额头不是太热的样子,还是先找丁老头再看看,实在不行,再去公社吧。”黄爸爸也伸手摸了摸女儿的额头,感觉不太热,但老这么昏睡着,他也有点不放心了。
“那行,不过你跟你妈说啊,婆婆可不待见我们母女俩。”黄妈妈委屈巴巴的说道。
“行,我会说的”黄爸爸对于她们婆媳的事情一般是不参与的,帮哪个都讨不着好。
说完,两口子就出去了。
花花听着他们说话,才知道原来她是生病了,
这女人的声音还真挺像她妈的,那男的声音又是谁啊?
她现在好想睁开眼看看刚才说话的人是谁,怎么听着像是她爸妈呢,
哎,她到底怎么了啊,怎么浑身没劲儿啊,脑子也不大灵光,刚刚那男的手摸她额头的时候,怎么感觉是温热的啊,好奇怪,其他的新鬼也是这样的吗?
花花想了一会子,又昏睡了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花花就被一声老太太突然拔高的嗓门吵醒了。
“看什么看,不准看,才花了5个鸡蛋看过了,这才没两天,又要看,不准看。”老太太一听儿子提这事,就知道这八成又是儿媳妇在背后挑的事儿,气得要死,这儿子咋这么蠢呢,被人当了刀子都不知道。
“妈,你看大丫老这么睡着,还发着低烧,别把脑子烧坏了吧。”黄爸爸想他女儿都病了好几天了,一直这么昏睡着,越想心里越是忐忑,可别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个怪谁啊?谁让她命苦,投生到她妈肚子里,啥营养都吃到当妈的身上,在娘胎里就没养好,这孩子长大可不就是身子弱吗?”老太太说起这个就来气,当初还闹着饥荒呢,可家里为了供儿媳妇,怕亏着大孙子,家底都快掏空了。
结果,就生了个丫头片子,还是个瘦不拉几的丫头片子,合着那老些好东西都吃到儿媳妇肚里去了!这幸亏是丫头片子,不然,要是孙子,她还不得心疼死啊。
“妈,你咋又说这个了,春妮自己也不想的啊。”黄爸爸真不知道他妈咋记性这么好的,这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他大女儿都8岁了,他妈还时不时的提起这一桩,弄的媳妇儿下不来台。
“哼,那后来也没见你媳妇多稀罕你闺女啊?这才干了几天活,倒想起自己还有一女儿来啦?我要是有那样的妈,就一头碰死,重新投胎去,兴许能碰上个好的。”老太太想想都替那大孙女命苦起来,这什么妈啊。
“妈,你瞎说什么,春妮要上工呢。”黄爸爸虽然心里也觉得,他媳妇儿可能是有那么一点儿忽视大女儿,但村里别人家不都是这么样过来的吗?他们将来是靠儿子的,媳妇儿对儿子上心就行了。
“好像谁不上工一样?一天就挣5个工分,跟一老太太差不多,还好意思说。”老太太之前上工的时候也是5个工分,她儿媳妇可不就是跟个老太太一样吗,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妈,咱不说这个,就说大丫的事情,还是叫丁老头再来看看吧。”黄爸爸说起他媳妇儿的工分也是不好意思,跟他媳妇儿差不多的都有7个工分,他妈对媳妇儿不满,这个估计也是个很重要的原因吧。
“一个两个的,都当我多恶毒呢,不让给生病的孙女看病,行,看呗,看呗,不行就到公社里去看才好呢。”老太太咬牙切齿的说完,然后摔摔打打的到厨房去了。
黄爸爸听他妈同意了,心下松了一口气,然后就转身出去找丁老头去了,让他吃完饭过来给女儿再看看。
花花在那儿听着,听着听着,觉出不对劲起来,那个男的叫她奶奶妈,叫那个女人春妮。花花认识的名字是春妮儿的人就只有她妈,那个男人难道是她爸爸?
嗯,听着那声音还真的很像她爸爸的,花花上辈子和她爸爸实在交流不多,她一直是家里的小透明,她爸的声音,还真不大可能一下子就认出来。
不对啊,她死的时候,他们不是好好的吗?在省城弟弟那儿享福呢,过年的时候还见过,看着不像要死的样子啊!
现在这到底怎么回事儿呢,花花觉得好乱
“这是又撺掇起我儿子跟我对着干,拿他当刀子使呢?行,你不是不想干活吗?这以后家里的事情还是你来干,你不是要当慈母吗?就让你闺女好好歇着吧。”老太太一进厨房,就看见她儿媳在那儿伸着脖子偷听呢。哼,还治不了你了。
“妈,你说啥啊,大丫她爸也是着急大丫才那样的,大丫可是他亲女儿呢。”黄妈妈可不能承认是自己撺掇的。
“我儿子我还能不知道,你别跟我装,你装也没用。”他儿子就是个万事不管的,没人跟他说,他兴许把自己还有个女儿的事儿都能给忘了,说的好听呢,就是心大,说的不好听,就是个缺心眼,还是个耳根子软的缺心眼。
黄妈妈看婆婆那无论你如何狡辩都不信的样子,也就闭嘴不说了,她婆婆就是那样的人,她认定了,别人说啥都是没有用的。
老太太看儿媳妇一副被说中后闷不吭声的样子,心想就这还想跟她斗,还嫩着呢。
当下也不啰嗦了,麻利的把几个菜炒好,就准备开饭了。
“妈,赶紧吃吧,一会儿丁老头就过来给大丫看病。”黄爸爸看饭菜都摆上了,就招呼她妈赶紧开饭。
“你倒是跑的快,一转眼功夫就打好招呼了?看来还真是亲爸爸不假。”老太太不成想他儿子腿脚这么快的,她就炒了几个菜,就已经打好招呼了,算了,她本来也已经点了头了,但心里就是有点不痛快。
“我想着反正饭还没做好,就先去打个招呼,时间卡的刚刚好,就不会耽误上工了。”黄爸爸看了她媳妇一眼,总算把这事儿给办了。
“你先吃吧,我把小宝找回来”老太太懒得看两人眉来眼去,就出去找小孙子去了。
“嗯,春妮,你也赶紧吃吧。”黄爸爸看他妈出去了,就叫他媳妇儿和他一起吃。
等他们吃完饭,黄妈妈收拾碗筷的时候,丁老头过来了。
“哟,刚吃完饭啊。”
“嗯,丁师傅赶紧给大丫看看,这都快有一个礼拜了吧,前几天还能迷迷糊糊的醒过来,这两天已经睁不开眼了,但额头又不是很烫,你赶紧看看吧。”黄妈妈看丁老头来了,也不收拾碗筷了,赶紧把丁老头引到她婆婆的屋里。
丁老头,大名叫丁庆发,解放前,是个走街串巷的赤脚大夫,也就能看个头疼脑热,大病他可看不了。解放后,村里也没有正规的卫生所,懂点医术的就他一个,大家有发热感冒的就只能找他了。
丁老头还是第一次进这间屋子,上次是孩子妈背过去的,他这一进门就看见房间墙边支了一张简陋的木板床,床上躺着一个瘦弱的小孩子。
他走近看去,这小姑娘比前两天看的时候,怎么觉得更瘦了呢,嘴唇也干的厉害。
“你们中午给这丫头准备的粥呢?”丁老头想,他们家才吃完饭,估计还没给这小姑娘喂粥,不然嘴巴不能这么干。
“粥,什么粥?”黄妈妈有点没反应过来,这丁老头搞啥呢,赶紧看病啊。
“哦,不是粥,汤也行,在哪儿呢?你家大丫头嘴巴干的都脱皮了呢!”丁老头估计这家是舍不得给个女娃喂粥,这在村里也正常,就没有多想。
“汤,什么汤啊?丁师傅,你赶紧看啊,我女儿都病了好多天了。”黄妈妈也懒得知道丁老头在搞什么了,赶紧催他看病,她女儿还病着呢。
“你们家也是奇了,这娃娃生病了,你们不给粥吃,也不给汤喝,没看见你闺女嘴巴干的起皮了吗?”丁老头是真好奇,难道是给喝麦乳精,要说接生婆舍得,还真能喝得起。
“吃啥?这我哪知道啊,我婆婆知道呢。”黄妈妈还真不知道她女儿最近吃啥,她女儿不是一直在她婆婆屋里吗,这都是她婆婆的事儿。
“这是你女儿,还是我女儿?啥叫我知道啊,我知道啥,我啥都不知道。我一天到晚伺候小的,都顾不过来,哪有功夫管你女儿。你自己女儿生病吃啥,你当妈的不知道,倒问起我这做奶奶来了,有你这么当妈的吗?”老太太当然不背这黑锅,这女儿的事本来就是当妈的来操心的,村里谁家奶奶照顾孙女儿的?就没有这个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