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可是学农又有什么用呢？去管粮食？还是去上山下乡啊？”
“那师母，您再往后看。”
后面就是院长这些年的一些著作。“这些年来，您看来他是不着家，但在我们农学院的老师和学生眼里，他是著作等身的大学问家。”
“做这些学问有什么用，连基金都申请不到。”
“不不不，师母，您误会了，我们有基金。”
“我说的是生活基金。”
“那是院长，他谦虚，不怎么争取那些。”
“就45块的工资，能养活谁。”
“45块钱的工资是有些少。不过我听说他都是原封不动的，直接转交给你。他手里的确没什么钱，科研经费也要省着花，从来不在食堂以外的地方吃饭。衣服破了都没有补，更别说换新的了。”
“他这穷酸样是要恶心谁。”
“我觉得他的人生只有两条线，一条是属于您的，一条是属于科研的，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了。如果其中一条线断了，那么他相当于也缺失了一半。”
师母不说话了，她被聂小满整理出来的这些东西搞得心情很复杂，她一页一页的翻着聂小满的笔记。
“这几页是□□口中他们的院长，除了科研以外，他们提到最多的话题就是院长很爱他的老婆和孩子。闲暇时间会跟他们讲，有一个人在家里面支持他做他的定心丸是多么的幸福，也会跟他们讲小孩是多么的可爱多么的乖巧。师母你看，院长他并不是完全在乎会你们的。”
师母继续往后翻，再下一页也是院长那这几年发表的论文里面致谢的部分，每一片每一片都有不同的语句描述自己很幸运，遇到了爱他的妻子，顾家的妻子，才得以让他能完成这项研究。为了找这些论文，聂小满又多学了很多知识。
“岳院长他真的是我们学院的一条指路明灯。他的科研真的很先进，做的也非常细致，师母，您也是学农科学的，您肯定看得懂，您应该知道他已经走在前端了。他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他生来就属于学术研究。他就是这方面的人才。”
师母看完了，合上了笔记本，她心中也感慨良多，想起了以前很多很多的事。
“师母，我想既然你们是在b大认识的。那么当年他一定就是在农科学院感动你。你们一定也是这样相爱的吧！我问了我的朋友，他说喜欢一个人肯定是至少那个人的一个特质让你非常喜欢。我想您当年喜欢院长肯定是因为他这种认真踏实肯钻研的性格吧！”
“其实当年我们进入农学院都不是第一志愿，都是一些考场失意的人聚到了一起。那时候同学们都挺沮丧的。老岳确实跟别人不一样。他第一志愿也不是农学院。但是他没有像其他人那么抱怨，反而脚踏实地的学习，但是这一点确实吸引了很我。”
“师母，这么说，你当年爱的就是院院长这一点，院长一点没变啊，他还是您爱的那个他，所以你们不要离婚好不好？”
“好，如果他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就不跟他离婚。”
“真的吗？”
“真的。”
“师母，什么条件，您可以跟我说，我向院长传达，只要他能做到的，我保证他一定会拼尽全力。院长他也不想跟你离婚的。”
“好，望春胡同那条路，他有很多同事都住在那条路上。只要他能在那条路上弄到一套房子，让我们母子搬出这个筒子楼。我就不跟他离婚。”
聂小满眼中的光暗淡了下来：“这怎么可能呢？院长别说是房子了，就是钱估计也掏不出什么来。这个要求是不是有点太？”
“太过分了？没错，是挺过分的，他根本办不到。那如果我告诉你，现在我们住的这个房子是我跟同事借的，也许过两天我们母子就要无家可归了，你怎么想？其实我要求也不高，望春胡同有老岳很多的同事都住在哪里？这些年，但凡有一点点成就都可以申请单位分房。但每当有这种机会，你们院长总是主动放弃。他无私奉献的精神确实能感动其他人。但唯独感动不了的就是他自己的家人和孩子。聂小满，如果你想跟着你师傅搞学术研究，那我祝你好运，至于离婚的事，没什么好谈的了。离婚以后我会带着儿子住到娘家去，这房子也该还给我同事了。从此以后，你们院长就再也不用回来了，他爱睡在办公室就睡在办公室。”
师母站了起来，在临行前她握住坐在长椅上还没缓过神的聂小满双肩，聂小满觉得沉重的无以复加。
“谢谢你，聂小满，但有些事情，是无可挽回的。”
看着师母的背影，聂小满感觉脸上凉凉的。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无论她想做什么事？只要她试过了，就能做到。这是她头一次感觉现实生活会有那么多的无奈。她产生了深深的无力感，这一次她做了很多，她低下头看看那个笔记本。
原来有些事情，就算是努力了也不会成功的啊。
叶景初找聂小满吃饭的时候，聂小满也是心不在焉的。“小满，你怎么啦？难道上次说的那件事情有不好的结果了。”
聂小满点点头。
“原来感情这件事情是不能挽回的呀。那个曾经的爱人，哪怕他一直都没有变。但是时间变了，地点变了一切本来正确的东西就好像全部都不对了。叶景初。你能明白这是为什么吗？”
叶景初摇摇头，“听下来，你的意思是说要珍惜眼前人。”
“珍惜眼前人。”聂小满看了看叶景初，他脸上显现出一些意味不明的笑容。
“我活了这么久，见过太多太多无可奈何的事情。但是我没想到的是，原来不管重活多少遍，不管身处何处，所有的人生都是一样的，都会面临一样的无可奈何。”聂小满的眼眶湿润了起来，她又想起了那些她无可奈何眼睁睁看着丧命战场的同伴、同胞、战士。那些大的悲欢离合原来和一个普通的小小家庭解体带给人的无力感是一模一样的。
“小满。你怎么了？眼睛都红了。”叶景初掏出手绢，帮聂小满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你说的没错，叶景初，要珍惜眼前人。”
叶景初肯定的点点头。“珍惜眼前人，”他要珍惜的，就是眼前这个聂小满，他不想看到聂小满伤心的样子，也不想在若干年后去挽回她。他不要放手，他要珍惜现在。
“小满，其实我有话想……”
“聂小满，原来你在食堂啊？”农学院的同学看到聂小满，大声叫着朝这边走过来。
聂小满慌忙擦干净了泪水，用笑容面对自己的同学，“怎么啦？”
“院长，刚才在找你，好像有什么急事？”
“他在哪儿呢？”
“他在咱们实验田一区。”
“啊！叶景初，你自行车能借我吗？”一区试验田有点远，聂小满只想快一点见到院长。
“没问题，你要我带你过去吗？”
“不用了，不用了，我用完会还你的。到时就还到你们男生宿舍。谢谢你啦，拜拜。”
聂小满又一次干净利落的离场了，留叶景初在食堂里继续思考珍惜眼前人的话题。
孙楠楠就坐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他不明白一个高冷冰山叶景初，平时怎么看怎么顺眼的叶景初，每次和聂小满一起出现的时候，整个人都散发着平庸的气场。
叶景初，你有点自知之明好不好，孙楠楠好像摇摇叶景初的肩膀，让他清醒一点，他可是刚拿了世界建筑设计大赛优等奖章的人物啊！那个时候还没有舔狗这个词，孙楠楠还不知道叶景初的行为可以被分为这类。
一区实验田，是方方正正的格子实验田，每一个小方块里都有一个新的育苗品种。
首都的气候其实不太适合种植，所以院长就自建了大棚，添加了光照系统，保证田里面的湿度和光照。夏日傍晚，凉风习习，天色渐渐暗下去的时候，走在一区的实验棚里，会有一种在野外看露天电影的感觉。
试验田的大棚会让聂小满想起在红花农场的大棚，虽然质量天差地别不可同日而语，但那些大棚的作用是一样的。
在大棚上挂着一些好看的灯，就像满天的星星一样。
聂小满走进大棚内，看到岳院长正蹲下来，查看每一片绿叶的情况。他的半个裤腿浸没在旁边的泥潭里，但本人似乎毫无察觉的样子。
“院长，听说你在找我。”
院长抬起头，看到聂小满，把自己的脚从泥水里面抽出来。
“聂小满，来这里坐。”
大棚外有三节台阶，坐在上面可以看到整个一区的天地，宽广无垠，在黑暗里似乎也迸发着顽强的生命力。
“我离婚了。今天刚办完手续。”
“这么快？”也许师母早就准备好了一切，岳院长是需要出席一下就一锤定音了。
“你去找他的事，我听说了。谢谢你。”
“对不起，院长，我什么忙也没帮到。”
“合久必分。势不可挡。我虽然是个唯物主义的科学家，但有时候也不得不相信运、势这些东西。我跟玲玲走到这一步，其实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每一步每一步都是看得见的。走到今天，也可以说是必然。”
“院长。看来你挺想的开的。那我就替你高兴。”
“小满，你不是想同时学三年级的东西吗？”
“院长，你改变主意了，要答应我了吗？”
“还是建议你按课程大纲走。”
“哦，”聂小满有点失望，院长是顽固的，所以这是院长会说的话，不应该意外，不应该失望，这才是朴实的院长。
“不过，如果你能在这次期末考试全部拿满分的话。下个学期我考虑让你同步学高年级的课程。”
“院长，只要我拿满分就可以。”
“你别那么开心，拿满分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院长竟然改变了，竟然被她说动了？又或者，院长也想有所改变，而聂小满幸运地成为了第一个人。
“放心，院长，我保证完成任务。我会把卷子做的滴水不漏，让您找不出一丁点错误。”
这是聂小满擅长的事情。
“行，我要说的就这些，走，陪我再去检查一遍，咱们的农田。”
“好的，院长。”
聂小满看来，院长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虽然不同意她同时选多门课程，但已经开始给她实操了，比如说带她参观农田的时候，岳院长对每一片叶子的生长情况都进行了详细的讲解和分析，这可比书本里的知识要难的多了。
两个人检查完了实验田。院长看聂小满骑着自行车，“大言不惭”的坐上了自行车的后座，聂小满兴奋的蹬车。
“想不到你这个小姑娘家力气还挺大的。”
“那是，院长，你可千万别把我当一般的小姑娘看待，我可是练过的。农田里的活对我来说绝对不是负担，以后再有这样的机会。你一定要喊上我，能帮你大忙呢。”
聂小满一边踩着自行车，一边对后座的说院长自卖自夸，锻炼身体可能是她活了两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不管在哪一个人生里，因为她会功夫，就能让人改观，从而有更多的际遇。
岳院长：“都说一代不如一代，年轻人吹牛的水平却青出于蓝，都像你这么吹牛的话，我们老祖宗谦虚纯朴的精神可就要断代了呀。”
“不不不，院长，您多虑了，我这不是吹牛，我这是说多大话，做多大事，院长，只要你肯信任我，日后你就不会再说我吹牛了。”
“行，那就先从考满分开始证明吧。”
把院长送到了办公室，聂小满准备走，院长又叫住了她：“等等。这些书你拿走了。”
“啊院长这些是什么？”
“这是最新原版的博物大百科，里面有很多动物和植物的基础知识。反正一年级的课程也难不倒你，你自己吹牛的原话哦，有空的话可以啃啃这本书，不知道你英文水平怎么样？不过你看的时候可别灰心丧气。就算是英文水平再高的人，这里面这些专有名词也不一定知道是什么意思？多选几本字典吧！也许总有一个字典里面能查到这些字。”
这一天，聂小满感觉自己过的特别充实，尤其是抱着那厚厚的两本动植物博物大百科，感觉自己被信任了呢。原来院长也并不是个老顽固，他也是懂得变通的，还把这么好的宝贝给了我，我一定要好好学习，用知识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有了百科全书，聂小满就更离不开图书馆了。她现在跑得最多的地方就是外文系的书架，那些刁钻的专业词还真是怎么都找不到呢？几十本不同出版社的字典都叫她给翻烂了。
不过离期末考试越来越近了，聂小满即使对动植物百科全书再爱不释手，为了实现答应院长的门门课都考满分的承诺，她也暂时放下了心爱的书本，扎根于图书馆，把几门基础课程的课本背个滚瓜烂熟，把里面所有的基础知识运算规则重点段落也全部都理的清清楚楚了。
叶景初问她期末考试紧张吗？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聂小满不特别自信。
“怎么，小满？我看你天天复习，难道还不能考个好成绩吗？”
但聂小满担心的不是这个。“我不是担心我考不到一个好成绩，题目我肯定都会做的呀，考试内容我也肯定都是知道的呀。”
“那你还担心什么吗？在我看来这期末考试对你一点难度都没有啊！”
聂小满解释说：“我就是祈祷我千万不要写错一个字，甚至连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要写错。因为我要考满分，满分满分。”
“小满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叶景初，你也加油。考满分。”
叶景初一笑：“我就不行了，出去参加活动太多，有些本末倒置，能及格不要补考就谢天谢地了。”
“怎么会，我刚看了你画的图，基础知识不牢的话，怎么可能画出那么完美的设计图，你看这里，这个六十五度的角，所有的细节都能证明建筑学基础这本书你早就滚瓜烂熟了。”
聂小满鼓励人的时候，说的话都特别实在，让叶景初感觉很受用。
期末考试成绩出来了，聂小满真的考了全满分，成为b大一年级新生里的神话，叶景初的成绩也不错，都达到了他自己设定的目标。
考完试就是假期，因为故乡太远，聂小满就不回去了，她去找院长，想要帮院长照顾试验田，不过却遭到了院长的拒绝。
“院长，反正我也没什么事，您就让我去吧，您放心，我不会帮倒忙的。”
“不行，聂小满，你这是给脸上鼻子，我已经答应了下学期你开始学高年级的课程，现在你就歇歇吧。”
“院长，为什么呀！我并不想休息。”
“你多久没锻炼了？我听说你天天泡在图书馆里，几个小时都不动一下，你不是说身体很好吗？这样下去身体能好？听说武术社邀请你你都拒绝了？你每天走的路两点一线，有三千步吗？我倒是想用你，可我也怕你累坏了，这样，这个假期你不回家是不是？那行，你出去给我找点事情干，多接触接触其他人，多休息休息，不要像我一样，这辈子除了农田就没地方去了，连跟人说话都费劲。还有，以后，假期，你也别指望能来学习，只要我当一天院长，该放假的时候，你就给我休息。”
岳院长也真是的，聂小满被他“照顾”的无所适从，那行吧，既然不让我帮您，我就去自己学习还不成啊！正好放假了，博物大百科拿出来，因为拉丁文字典翻个烂总能做到吧，实在不行，我舍友里还有外语学院的呢！我去找外语学院院长去，让你这个农学院的院长备受冷落！哼。
聂小满觉得岳院长真的很逗，有时候成熟的像个老古董，有时候又幼稚的不像话。
这一天，聂小满整理了一天的百科全书，抄写了一百多个不认识的也找不出来的单词，准备晚上问问没回家的室友袁西勤。
不过袁西勤同学看上去兴致不高，面对着一张信纸，抓耳挠腮，很纠结很犹豫的样子。
“西勤，你在忙啊？”
“没，我不忙，小满，你今天怎么提前回来了？”
“哦，我有很多单词不认识，向跟你请教。”聂小满把纸头拿给袁西勤看。
“这都是拉丁文，我也不认识，不过我知道我们学院有学拉丁文的，不知道放假回家了没有，我可以帮您问问。”
“那先谢谢你了。西勤，你在看什么啊？”
“这是翻译选拔报名表。小满，霓虹国今年的世界武术比赛，你知道这个比赛吗？虽然我也不了解，但是这是世界级的哦！如果能选上当翻译，就能陪着运动员走出国门，看着他们为国争光，我们外语学院的人都想争取这个机会，我也想报名，不过我学的是俄语，这次选中的机会不大，聂小满，我听说你英语不错，反正放假嘛，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报名？”
陪着运动员走出国门，看他们为国争光，聂小满抑制不住自己内心的激动：“谁都能报名吗？不是外语学院的也行？”
“那当然了，反正这次翻译选拔是看实力的选拔，小满，你要是真选上了，我也是伯乐对不对？”
看运动员为国争光，这可是聂小满心里最喜欢的事了。既然知道了消息，聂小满就绝对不能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