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刚刚,风念念已经是宝相庄严,十分具有天女的气势。
可风念念刚刚穿越此地时候,却并不是这个样子。
一开始她是震慑了陆芷宁,可陆芷宁很快发现她不过是个花架子。因为风念念不知道该做什么,不如她目标坚定。
可是现在,风念念不但出现得恰到好处,瞧着也更像是天女了。
那一缕光辉涌动,陆芷宁也是彻底被卷入阵中。
乌鸦受此一击,已经是四分五裂,空中掉了无数的黑羽。只不过此等生灵十分诡异,风念念也不知晓他是否当真消亡,还是只是重伤而已。
与此同时,风念念的手指已经按上了宫眠的眉心。
一枚归墟印已经在宫眠眉心浮现,如此闪烁光辉。
法阵消失,那些穿越的灵域修士已经消失,使得风念念不由得眉头一皱。
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被抛下来。
整个山谷空荡荡,就连乌鸦不见了。
唯独凌霜一个本地货,如今被气劲冲撞,犹自昏迷不醒。
山风轻轻吹过,吹动两个人衣衫,仿佛这个世界只剩下他们。
风念念轻轻移开手指。
宫眠尖叫了一声,不可置信的捂住了自己额头,颤声:“这,这是什么?”
他终于不是之前那种柔顺乖巧的样子,此刻他面上的惊恐显然也是真实的。
这些画面映入风念念眼中,眼前的宫眠甚至有些可怜。
风念念跟他科普:“此乃归墟印,专门用以约束你这样子的魔头,以免你危害世间。他可能不能监督你做的每一件事,可你破坏这个世界的平衡太多,此印则必会加以震慑。”
她知晓这魔头有多恨自己。
这魔头在自己面前卖好,可能也有过一些微薄的情意。
可是魔头这一生因为自己而艰难,不能去做想做的坏事,那么那些微薄的情意还剩几分呢?
可是风念念不会后悔这么做。
她甚至像个大魔头一样,伸手拍拍这张小脸蛋。
“不过甚至不用归墟印,你若不肯乖乖的,我会将你头盖骨敲下来。”
现在宫眠还只是控制门主,戏耍同门。他虽已经十分恶劣,可还是没有造成杀孽。
所以事到如今,她至少不必一定要灭了他。
无论宫眠多痛恨也好,她不可能放任这个魔头的本性。
也对,她没有立刻回传,可能就是为了这项任务,为了她把魔头搞成养成?
宫眠眼珠子噙着泪水,他回答道:“我,我知道了。”
风念念:什么?他居然没露出大魔头对这个世界充满仇恨表情?
演戏的吧?风念念不确定。
她一脸不信,宫眠显然也是已经看出来。
他忽而抱住了风念念:“如果,如果天女肯天天看着我,我也愿意做个让你喜欢的人。”
虽然我不相信这些,可我喜欢你啊。
风念念简直佩服死他了,这货刚刚被封印,这漂亮小脸上泪水都还没干,他居然都忙着套路自己了。
然而套路这种事情,其实无关乎技术,只关乎你吃不吃。
风念念静静的瞧着他。
也许这孩子没什么真心,也许他心怀愤怒和仇恨。他面上对自己甜甜笑,其实是想要杀了自己吧?如此暂时蛰伏,是为了寻觅机会,搞死自己?
可无论怎么样,她不可能丢开这个魔头了。
除非她能狠下心肠,杀死这个魔头。既不能杀了,那么他就是自己的责任。
风念念穿越过后,从来没对宫眠许下过什么承诺。
可这一刻,她想要伸手摸摸宫眠的脑袋,想要许下一个承诺。
无论如何,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风念念想要这样子说。
她手已经抬起,眼看着要拍拍宫眠脑袋了。
然而风念念忽而感觉自己身躯被什么一钩,一股巨大的力量仿佛要将她从这个时代剥离开。
这他喵的居然还有延时性?
风念念本以为自己还可以继续留下来,然而这世界平衡之力显然是不许。
她蓦然眼前一花,陷入一片混沌之中。
重新陷入了元极混沌图,风念念失去了五感知觉,亦不知过了多久。
蓦然她身躯一空,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巧的落下来。
她眼前一亮,熟悉的环境映入了风念念的眼中。
此处是明火教的祭坛,地上血污犹自散发出腥气。
湖面结冰,水寒刺骨,却犹自有冰莲朵朵。
一阵寒风吹过,风念念虽不觉得冷,然而神思却是为之一清。
这四载光阴竟好似一场梦,四周全是一道道恢复本来面目的熟悉身影。
然后她身子一轻,一张面孔顿时映入了风念念的眼中。
那是慕容沉俊美凌厉的脸。那张脸曾经一脸邪恶,欲图欺辱自己,也曾透出了可怜兮兮的表情,恳请风念念收留一下自己。
而现在,对方自然也不再是个小可怜,她也不是雪河天女。
风念念:扶我起来,我的挂呢?
她知晓慕容沉是魔主,也是自己曾经爱惜过的少年。
慕容沉显然也没失忆,他跟风念念一样,什么都还记得。
故而骤然见到这张脸,风念念也不觉心中一紧。那种感觉也并非全然是害怕,还有许许多多很复杂的情绪。
然后慕容沉蓦然凑过脸,狠狠吻住了风念念。
风念念身躯微微一僵。
此刻周围有许多人,可那些人仿佛都消失了。远处的山,近处的水,仿佛也都不在。
这一瞬间,她整个世界好似都是慕容沉。
有一些记忆蠢蠢欲动,如此流转入风念念的脑海之中。
因为他们两个人精神力本就契合,正因为如此,风念念才顺势成为了慕容沉的妻子。
可慕容沉从来不肯主动让风念念为他治疗。
就算他跟风念念再亲近,他也好似孤独的野兽。
可是现在,两人的精神力发生了共振,如此交汇,包括那些记忆,都是涌入了风念念的脑海。
那是风念念离开后的事情。
那时候宫眠只感觉自己被重重推开,等他再抬头来时,天女已经是消失无踪了。
那些群穿修士离去之后,许多修士再次归来,都感受到莫名错乱,乃至于竭力否认这段历史。于此在一场心照不宣之下,记载的历史也是有所偏驳。
包括凌霜的经历,也是被小小的润色。毕竟这四年间的古怪,那也是谁都说不清楚。
但这些终究是散碎的记忆,宫眠并不关心这些。
他恶狠狠的对身边乌鸦说道:“还差一点,天女就差点答应我了,我都感觉到了。”
少年脸上露出任性的表情:“天女可喜欢我了,她不会放下我不管。”
然后也许天女的警告很有效,他好像也没做什么坏事情了,这么一直一直,等着天女回来。
一年又一年,他仿佛封印解锁一般,个头也冲上来,渐渐由孩童变成成人。
短短几年光景,他就好似成为了大人了。
他可能真的坚信自己的判断,故而等呀等,一直这么等。
有一次,他也真见到雪河天女了。那是真正的雪河天女,天女在人群簇拥之中,如此行来,四周都是崇拜仰慕的目光。
宫眠混迹其中,就好像是一个普通的小粉丝。
雪河天女瞧见他了,却也只是轻轻点点头,目光并没有在他身上停留多久。
回去之后,宫眠开始拆风念念曾经待过的洞府,将里面物件儿都砸了个粉碎。
他仿佛恨极了这一切。
一片狼藉之中,宫眠手中握着一片碎瓷,鲜血一滴滴的从他手掌心滴落。
他喃喃自语:“看不起我!”
“是呀,我只是个被收复的小魔头,已经被处置得妥妥当当了,她不用操心了?”
“都不肯多看我一眼!”
那乌鸦不但邪恶,还很丧气,它尖声:“宫眠,你忘不了她,你不要记得她。你要听我的话,你要变得强大,杀了她,杀了那个女人!”
宫眠蓦然伸手,狠狠拔下几根鸟毛,鸟羽上犹自沾染鲜血。
宫眠恶狠狠说道:“谁忘不了她?我是要欺骗她。我要搞个大计划,先取得她的信任,然后再算计她。”
乌鸦是不可以胡说八道!
然后宫眠就跟记载一样,过完了他并不算长的一生。
若和凡俗之人对比,这寿命不短。可他是修士,天分差到短命也没得说了,他也因此颇具代表性,因而被记载一把。
反倒是宫行素,他到是多苟了几年。
本来那时风念念已经准备拆穿他了,可是魔头素来娇气,倒是随手放这个便宜爹多活几年。
宫眠“去世”之际,他还特意停了停,瞧了瞧自己葬礼。
宫行素倒是十分悲切,这假儿子不演了,宫行素感觉自己迟早要完。
宫眠瞧着自己葬礼,他等了又等,可是那个人始终没有来。
从早等到晚,天女没有来。
从日升到日落,她身影始终没有出现。
一天又一天,等到丧礼结束,宾客散尽,天女没有来。
然后再过了两三个月,渐渐的圣门弟子都懒得谈论这些事了,开始被其他事情吸引注意力,天女还是没有来。
就算天女心情微妙,又或者不愿意公然参加葬礼,总归会来圣门远远一窥。
然而没有!一次也没有。
宫眠终于决定不再等了。
他纵然死了,好似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那几年相处就仿佛一点意义也没有。
自称是天道的乌鸦,也绝不会提醒他所谓的天女已经不再这个时空。他一等再等,等的是一个不会出现的人。
宫眠手指按着额头,按着头顶那枚归墟印。
这时候他的眼神已经冷冰冰,眼中除了冰冷的憎恶,便再没什么别的情愫。
“只因为我年纪还小,所以才这么傻吗?”
宫眠这样子冷冰冰说道。这时候的他,已经换上了魔渊的职业装,换了一身大斗蓬。
“真好笑,我不过是想要成为一个大魔头,有什么不好?”
乌鸦本想吐槽大魔头是不可以多情的,但宫眠绝不会承认这一点。
他只会说,这是一种对付天女策略而已。他绝不会承认,自己一直一直等着天女来找他。然后,拍拍他脑袋,跟他说说话,将鲜花别在他的鬓发间。
那区区几载岁月放在修士漫长的生命之中,不过是弹指一瞬,又有什么意义呢?
多少人会在意这桩事情?
宫眠这个身份,他是不会再要了,现在他已经长大了。
然后就是嗤的一声,一张沾血的面皮被扯下来,扔在了地上。
魔头甚至还用脚踩踩,一副很不屑的样子:“丑死了!”
他想要换一张更漂亮的脸。
鲜血一滴滴的润入了漆黑的袍子,虽瞧不出异色,却透出了一股子血液的腥臭。
身为大修,区区一张脸又算得了什么呢?
那些情绪涌入了风念念的脑海,她跟慕容沉形成了某种链接,此刻她能瞧见慕容沉,而慕容沉也可以瞧见她。
慕容沉也会知晓发生了什么事。
那日风念念离开之后,直到过了两百年,才重新出现在慕容沉的跟前。
那么他们两人之间,就好像解开了一个谜题。
这个谜题沾染着岁月的痛苦,更多是浓浓的寂寞。
是的,那是一种寂寞。
两百年前的宫眠就算会吃醋,可是他仍然是个小孩子。这个小孩子会撒娇,会吃醋,有独占欲。可是他始终是个小孩,所以他并不是爱着天女。
两者间虽然建立了感情,可那种感情却还不是男女之爱。
他只是很孤独,想要别人陪陪他。
而自己呢,仿佛也是这样子。一个人有再多的朋友,也是会寂寞。
风念念心中骤然流淌一抹苍凉的悲伤。
她回过神来,忽而想要知晓更多。比如这些年慕容沉做过什么事,他是怎么成为慕容长老,又怎样成为了魔人之主?魔主随心所欲,可是他又想做些什么?
然而风念念还欲再探,却被慕容沉斩断了链接,她脑内蓦然一沉。
然后风念念的意识又回到了现实世界,慕容沉的面颊近在咫尺。
那张脸染上了愤怒,仿佛是有些不高兴的样子。
然而慕容沉的脸上却有着泪水。慕容长老脸上的泪水,自然是从慕容长老眼睛里淌落的。
所有人都看到慕容沉哭了。
泪水顺着慕容沉面颊淌落,再滴在了风念念的面颊之上。
那泪已经失去的温度,可仍带着某种炽热。
慕容沉:你来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