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维景撑不过去, 你……”魏氏想说,若是姜芫真成了望门寡,依照她的身份, 足可以再找个好人家嫁了。
姜芫语气轻缓, 神色坚定:“他会的, 他一定会好起来的。”
就算陆维景撑不过去, 她也不打算再嫁人了。倒不是她对陆维景的感情多深, 而是因为在这个时代, 碰到渣男的几率太大。
许是被她乐观的态度感染, 魏氏也不再哭泣:“你说的不错, 维景一定会好起来的。”
这时, 瑞兴进来禀报:“夫人, 三夫人带着三公子、三公子和三姑娘来看望世子。”
魏氏目光冰冷:“我不是说过, 不经过我的允许来探病的一律打发出去吗?”
瑞兴面露难色:“小的是这样说的, 可是三夫人就是不肯离去。”
“罢了,我亲自去瞧瞧。”魏氏拍拍姜芫的手,“你在这里陪着维景就好。”
姜芫屈了屈膝, 目送她出去。
谭氏在门外等了许久, 若是以往她早就不耐烦了, 可现在她是来看笑话的,就算是站到天黑也毫无怨言。
看见魏氏出来,她迎上去, 阴阳怪气道:“呦,大嫂这是拿我当贼防呢。我好心来看望景哥儿却被一个小厮拦在外面,这是什么道理?”
魏氏冷冷道:“太医早就说过,维景病重,需要静养, 若三弟妹果然关心他,就不该来打扰他。”
“这怎么能是打扰呢,我只是进去看一眼,又不出声。再者,我可是听说蓁姐儿去看过景哥儿了,姜三姑娘现在也在里面。一个外人都能进去,我作为婶子为何不可?”谭氏做出一副伤心之态。
魏氏不吃她这套:“芫丫头是维景的未婚妻,我让她进去看望维景有何不可?三弟妹若是不服气,大可以去老夫人面前说道说道,趁早把你的花花肠子收一收。”
谭氏表情一僵,魏氏居然这般不给她面子?素日里为了维持大家夫人的风范,魏氏还是有耐心与她做戏的。
可是转念一想,这是不是意味着陆维景情况真的很不好,十有八九活不过来了!
若是活不过来,那么定国公的爵位……
而且陆维景几次三番立下大功,若是死了,皇帝的补偿说不定落在三房身上,等他儿子步入仕途,更是一帆风顺。
谭氏心里美滋滋的,面上故做恼怒:“我知道景哥儿病重大嫂心头焦虑,可是你也不该迁怒于他人,糟蹋别人的一片好心!罢了,既然大嫂执意不许,我就先回了,等景哥儿情况好转我再过来。”
说完,一甩帕子,带着三个儿女出了院子。
魏氏冷笑一声,吩咐瑞兴:“以后除了大姑娘,再有三房的人过来就打出去,我想老夫人应该能体谅一个母亲的心情。”
回到自己的院子,陆蕴秀一把扯下头上的珠花掷在桌子上:“娘,大伯母根本不待见我们,我们又何必拿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谭氏悠然地品了口茶:“你一个姑娘家,怎么好说出这种话?”
“我说的是事实。”
谭氏唇角高高翘起:“不去看一看,怎么知道陆维景的身体如何呢?”
“母亲知道什么?”
谭氏瞥她一眼,幸灾乐祸道:“依我看,你大哥是不成了。大房就一个嫡子,爵位早晚落到我们三房头上,届时你就是真正的国公嫡女,大房那些人也要看我们的脸色过活。你大伯父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不过是为我们做嫁衣罢了。”
陆蕴思绪一转:“可太医不是说,只要悉心照料,大哥便没有性命之忧吗?”
谭氏眼中精光一闪:“你也说了,没有性命之忧的前提是悉心照料。”
陆蕴秀微怔,想到某种可能,隐隐有些期待。
谭氏拉过陆维远的手:“远哥儿,你定要好好读书,你祖母才会更喜欢你,将国公府放心交到你手上。”
陆维远与陆蕴秀是双生子,虽然年纪还小,但自幼受谭氏的熏陶,视陆维景为死敌。
听到陆维景生死未卜的消息,他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握了握拳头:“母亲放心,我会的。”
谭氏深感欣慰:“这才是国公府公子该做的。”
转而又吩咐婢女道:“你去门口等着,看见三老爷回来立刻把他请到我这儿来,就说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很快,定国公世子受了重伤,生死未卜的消息传播开。
有人忧愁,有人同情,有人欢喜。
但是都打着探病的旗号满足自己的好奇心,虽进了国公府大门,却被拒绝进陆维景的院子,大多数人看清陆家人的态度,不再自讨没趣了。
姜芫被姐妹们轮番安慰一番,还是决定多多去看望陆维景。只是未免落人口实,她每隔一两日去一次。
这一日,她被婢女引到陆维景的院子,刚走到门口,便看到此处立着一位身穿蜜合色小袄、下着蓝色马面裙的女子,正与瑞兴对峙。
“谭姑娘,您尽快回罢……”一抬头看见姜芫,他兴奋道,“三姑娘,您来了。”
姜芫从女子身上移开目光,颔首道:“世子身子好些了吗?”
“您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态度热切,与方才的不耐烦迥然不同。
姜芫抬脚迈进大门,那女子也想趁机挤进去。
瑞兴抬手阻拦,吩咐守门婆子关门。
“你这个下人,好生无礼。”女子杏眼含怒,望着姜芫的身影更加不忿,“这就是贵府的待客之道吗?”
瑞兴挂着笑脸:“谭姑娘,您就别为难小的了,小的只是个下人,自然要听从主人之命行事。”
“她为何能进去?”女子抬起下巴指了指姜芫的背影。
瑞兴立刻挺直腰板,理直气壮道:“那是国公府未来的世子夫人,当然能进去。”
“她就是姜三姑娘?”女子惊诧地瞪着姜芫。
瑞兴骄傲地点头:“小的还要侍奉公子,谭姑娘请自便。”
趁着她愣神的空隙,守门婆子赶紧掩住门,瑞兴一溜烟跑到姜芫身后。
姜芫上了台阶,回过头倏而笑了:“那位姑娘是你家公子的桃花罢?”
瑞兴赶紧道:“什么……什么桃花。大多时候,公子从未见过她,就算偶尔遇到,也从不主动理会她。公子一向洁身自好,只和三姑娘……”
姜芫抬手打住,推门而入。
即将进入三月,天气依旧寒冷。
再加上陆维景病着,屋里还放着炭火。
清冷的阳光穿过白色窗纸照进来,将他的皮肤衬的更加苍白没有血色。昨夜一场春雨,空气中充满潮气,很快又被一阵药香冲散了。
姜芫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凝视着他,闻到药香味回过头。
就见瑞兴打开门,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行至姜芫面前。
“世子吃药的时辰到了?”姜芫立刻起身给他让出位置。
瑞兴笑了笑,下一刻却是将药倒进窗台上的花盆里。
姜芫讶异:“这是……”
待瑞兴退开,她上前一步,看着花盆。却见花盆里的土壤已变成灰黑色,明显被药汁浇灌过多次。
沉默一会,姜芫恍若明白什么。只是不知道陆维景素日吃的药是从哪里来的。
瑞兴神秘一笑,走到书架前。挨着书架的墙上挂着一幅绘梅兰竹菊的丹青,他伸出食指在画上摸索了片刻,听到一阵轻微的“轰隆”声,那面墙竟然打开了。
他径直走进去,少倾,端着托盘出来,放置在床边的小几上。
姜芫有些反应不过来,瑞兴已经倒了一碗药,面露踟躇。
姜芫道:“这些日子都是你在照顾世子?”
瑞兴叹了口气:“小的笨手笨脚的,照顾不好公子。偏偏这个时候,不能轻信别人。”
他这样说着,一直没端起药碗。
看着床上那人形容憔悴,姜芫抿抿唇:“若是你相信我,就交给我罢。”
瑞兴暗暗欢喜,口中却道:“您是客人,怎么能劳烦您……”
“不劳烦。”姜芫打断。
“那小的先告退,不打扰您了。”瑞兴行礼退下。
待门关好,姜芫的手碰到药碗,却是被烫了一下。
她只好先用勺子搅一搅,让汤药散热快些。
一回头,发现陆维景双唇干涸。犹豫须臾,她倒了一杯温水,用勺子喂他喝下。
他的唇紧紧抿着,水顺着唇角流下。她忙拿出帕子为他擦拭,两人的距离更近了,可清晰地听到他的呼吸声,看见他长密的眼睫服帖在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