琼瑰听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便令身边宫人去扶她起身。
意料之中,那女子一转过身,瞧见来的人是琼瑰,一双哭肿了的眼睛几乎要瞪出眼框去,猛地挣开身边人搀扶的手,朝琼瑰扑去。
琼瑰怜惜她刚失去自己的孩子,不避不让,生生挨了她一耳光。
这一耳光打的她头晕目眩,感觉眼前冒出了几个闪光的点,身子也跟着不受控制地撞在冷硬石砖上。
四周似乎静了一瞬,打这一耳光的嘉然郡主自己似乎都愣住了。
反正昏过去之前,琼瑰是没再听到她再叫出什么来。
再醒来时琼瑰只感觉半张脸都是麻木的,她睁着眼,迷迷糊糊地看了好一会儿鎏金帐顶,脑子里一片空白。
“醒了?”旁边一个声音问的平静。
琼瑰顺着声音方向歪了歪脑袋,瞧见秦岁晏正坐在不远处,慢条斯理地削着一个苹果,那修长的指骨在摇曳烛光里煞是好看。
“嗯你怎——嘶!”琼瑰刚张开嘴,腮边就是一阵剧痛,眼眶里不一会儿就聚起了一捧泪水。
她赶紧闭上眼忍耐了一阵,企图将这泪水和心里突然泛起的酸楚压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脸上的伤处传来一阵凉意,仿佛是被人敷了个冰袋。
琼瑰还是不怎么想睁开眼睛。
过了一会儿,周围突然陷入一片黑暗中。
秦岁晏在身边躺了下来。
琼瑰身子一僵,想说话但是又很怕痛,干脆小心翼翼地往里面让了让。
然而还没等她远离太多,秦岁晏长臂一伸,很轻松地将她的腰搂住,带回了自己怀里。
琼瑰猛地睁开了眼睛。
帐子里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原来他真的熄灭了烛火。
琼瑰惊讶的连痛都忘了,耳畔萦着温热好闻的气息,让她一时间紧张的不知道该做什么。
结果等了半天,秦岁晏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只是一手搂抱着她的腰,另一手力度适中地覆在她脸上,帮她固定冰袋的位置。
“真是把自己当摆设了?有人不敬犯上,也不知道躲?”秦岁晏突然开口,吓了琼瑰一跳,她这才感觉到他是紧贴着自己的耳朵在说话。
虽然是问话,但秦岁晏明显就没打算得到她的回应。
他只是带着淡淡的不满继续道:“朕已经将嘉然的郡主降成县主,改字静过。收封地食邑迁去锦西,无召不得归京。”
薄唇开合摩挲着耳垂,琼瑰竭力听清秦岁晏的低语,好一会儿才抵着酥麻,缕清了思路,“她——嘶,”虽然比冰敷之前好了点,但一说话腮边还是好痛。
琼瑰只好放弃,但是又不能全然放弃。
她正气鼓鼓地想,要不就算了,也别替嘉然郡主说好话了——自己这个说不了话的局面还不是怪她下手太重?
但是白日里看见的,却在脑海里怎么也挥之不去。
嘉然郡主的孩儿也才一岁多,她身为一个母亲,在这种时候什么也做不了,还要因为凄厉哭喊着给了“仇敌”一巴掌而全家遭贬,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许是秦岁晏恼琼瑰分心、迟迟不做反应,细长指骨按着她的肩,缓缓转向自己,手臂轻轻擦着琼瑰的腰身而过,惹得她倒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胸腔中涌起一种自己也不敢细想的期待。
然而秦岁晏只是执起她的手,放进手心里道:“不必说,写在这里。”
就······就只是这样?
她莫名有些负气,秦岁晏见掌心中纤细的手指并未动作,以为她困倦了,静默一会儿才低声道:“皇后······琼瑰?”
“当真睡着了么?”低语声贴着耳膜游进琼瑰心里,烫的她一激灵,连忙动了动手指,轻轻点了点秦岁晏的掌心,表示自己没睡。
秦岁晏顿住,琼瑰只感觉耳畔的气息突然急促了一瞬,复又回归平静。
琼瑰也不敢再分心,怕被察觉出端倪,连忙在他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郡主毕竟失去了亲骨肉。”
写完以后久久没有听到秦岁晏说话,琼瑰悄眯眯地想抽回手,没想到稍微一动,便被秦岁晏紧握在手心里,他的声音轻轻敲着琼瑰的耳膜,有些无奈道:“岳丈大人应当不曾注意过你的书法。”
琼瑰一个激灵,忽然想起来自己是下意识用简体字写得这句话,秦岁晏自然看不懂这样的文字。
她连忙换成在陆司霆给她的书里看到过的字体,装作没有注意到秦岁晏的疑惑,继续写着:“可否请您收回成命,饶郡主一次?”
秦岁晏这次倒拒绝的极快,沉声道:“这件事一旦开了先例,日后必有人效仿。”
琼瑰听他有些不悦,悻悻地顿住手,正打算缩回,没想到耳畔却先落下了一阵细密的吻。
耳鬓厮磨里,只听到秦岁晏沉声问:“皇后这便想走?是不是忘了一件事。”
琼瑰不解地轻轻“唔”了一声,听到那般忍耐又让人感到危险的沙哑嗓音抵着她轻轻道,“你还欠朕,一个洞房花烛。”
说完便再不给琼瑰回神的机会,狠狠吻住近在咫尺的唇。
仿佛这一刻,他已等了太久。
暧昧流转,两人的气息交织绵延,琼瑰本能地想躲开,却被秦岁晏欺身压住······
手指划过的地方,隔着层轻绡,触感如拂水般在琼瑰心上带起一阵涟漪。
她微微颤栗着,睁大了眼睛,一片黑暗里,所有知觉都被无限放大,仿佛有一颗种子破开芽衣,慢慢占据了她,一阵说不清是痛楚还是奇怪酥意的感觉包裹了琼瑰。
灵魂渐渐轻飘,热意中,她恍惚听到埋首在她脖颈间的男人一遍遍叫她的名字,不断将她抛向高空,又牢牢将她的纤腰握在掌中。
“琼瑰······”
声音逐渐止于呢喃,秦岁晏仿佛还说了什么别的话,琼瑰却完全听不清了。
一夜凌乱,带来的后遗症,就是琼瑰直睡到了日上三竿,醒来以后面对时不时梨子苹果,有些抬不起头来。
然而脸颊附近的伤却奇迹般好了大半,小燕儿进来时琼瑰下意识地开口问了句时辰,后知后觉说话时不怎么疼了。
但小燕儿将手镜递来时,琼瑰偏头对着镜子瞧过,看到原本的指印处颜色还是发红。
小燕儿一边忙着替她换药,一边悄悄道:“陛下是从咱们宫中直接去前朝的,临走时还吩咐奴婢们不许惊动主子,可奴婢瞧着主子这眼底都发青了,可见昨夜他就吵着了您。”
琼瑰含着漱口的水,顿时僵在原地,差点忘了吐出来,好一会儿脸上的热意都散不去。
梨子苹果到底也没有成过亲,只是之前皇帝身边的嬷嬷过来叮嘱过一声,几个人大抵知道发生了些什么,瞅着琼瑰微微一笑,便主动出去张罗早膳了。
这于她们而言,可是天大的好事,日后主子若诞下皇子,她们作为身边人,自然会跟着处处沾光。
刚用过早膳,恭四善便又带着一个有些年纪的女人进来,她同之前的良吉差不多装扮,穿着同样的女官服饰,只是初见琼瑰时便很识礼,一言一行都十分规矩。
“皇后娘娘万安,”恭四善行过礼,便笑着道:“打扰娘娘用膳,奴才实在该罚。”
梨子给琼瑰斟了一杯清茶,小燕儿则笑着问:“恭公公说笑了,我们娘娘的好性子,现在怕是满京城都知道了。公公有什么事便直说吧。”
琼瑰警告地瞥了一眼小燕儿。
恭四善不敢多嘴回小燕儿的话,只是对琼瑰道:“按制您身边到底是要留个掌令的,这位良梓姑姑也是宫里的老人了,曾跟在老太上皇身边服侍过,您看,若觉得合适,便将她留下?”
恭四善虽未明说,但谁都看得出,这人同上次的良吉一样,也是秦岁晏特意为琼瑰所挑的。
琼瑰自然应下,恭四善又喜道:“皇上还特许娘娘从身边的宫人中再选一位掌令,若有合适人选,老奴将名字一并带去内司造册登记。”
“恭公公,我身边的人陛下最熟悉的应该是小燕儿,将她的名字送去登记就好。”琼瑰想也不想便道。
“是。”恭四善躬下身应了,又道:“燕儿姑娘的名字,须得取个正字,不宜用闺中小字。”
“听到啦?你想叫什么?”琼瑰转过头看小燕儿。
乍被问道喜欢什么名字,小燕儿不好意思地连连摆手,小声道:“小姐,你喜欢什么奴婢就叫什么。”
对于名字这事,小燕儿也不是没计较,只是看看周围伙伴的名字——连梨子苹果都出来了,相比之下,琼瑰给她的这个名字倒还算灵动活泼的上品了。
在琼瑰身边待了这么些年,她倒也看开了,反正名字么,顺口就行,想像其他小姐的丫鬟那样有个文绉绉的名字,那不是为难她们小姐吗。
琼瑰显然也有自知之明,苦恼地想了一阵,拉过她也小声道:“要不然,等会儿我去见秦——见皇上,问问他吧?”
小燕儿一愣,吓得都有些磕巴了,着急道:“不、不能这样的,小姐,您别因为这种小事去烦皇上!”
“名字才不是小事——”琼瑰罕见地固执着,正要解释名字对一个人的重要意义,然而眼见这对主仆俩聊得太投入,恭四善终于忍不住轻轻清了下嗓子,打断了琼瑰,道:“娘娘若是一时拿不定主意,也不必为难,何时有了眉目,再派人知会老奴一声,老奴再来。”
琼瑰点点头,刚应下恭四善的好心,窗外又传来宫人求见的声音。
琼瑰从窗中远眺过去,隔着栏下的粗大梧桐和几株海棠,庭院中一群宫人正列队而立,为首的手上似乎捧着卷册。
瞧见琼瑰的视线,小燕儿连忙示意梨子去察看。
梨子很快带了消息来:“娘娘,是后宫各司主簿掌司前来禀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