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我——”
郑耀阳双目赤红,林悦话音未落,就迫不及待地去反驳,只是才说到一半,郑耀阳张了张嘴,意识到什么,骤然失了声。
他就是我一个人的。
江酌就是我一个人的。
我想让他时时刻刻,眼里只有我,再也容不下别人……
我……
无数念头在郑耀阳脑海中交织,太阳穴不断鼓胀钝痛,他愣愣地站着,却十分清楚,这些一厢情愿的话……不能说出来。
“快上课了,先回去吧,”趁着这个空当,江酌拿起林悦带过来的笔,塞到她手里,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老师快来了,别吵了。”
林悦气在头上,根本听不进江酌的话,她狠狠地从江酌手中抓过自己的笔,红着眼圈,怨恨又得意地瞪了郑耀阳一眼:“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郑耀阳你发什么疯,那么多问江酌问题的,你凭什么针对我!?”
说完,她扭头就走。
“你他妈——”
郑耀阳快被气疯了,“哐”地站起身,张嘴就要爆粗,江酌这时瞥见后门闪过一道人影,他眼疾手快地拽住郑耀阳的袖口,一把将人拉了回去。
“郑耀阳,别闹了。”
他们这里的动静不小,刚才吵的时候,班里几乎所有人都看过来了,江酌眉心微皱,目光严肃地看着郑耀阳,声音不大,却一字一顿无比清晰。
“我没——”
郑耀阳刚吐出两个字,就直直撞上了江酌的视线,他深黑的瞳孔中,充满了不解,无可奈何,还有……
隐约的失望和不耐烦。
方才还嚣张的气焰像是被泼了盆冷水,郑耀阳一脸的阴鸷戾气渐渐凝固,他在江酌的注视中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表情一点点变得慌张和不知所措:“我……我不是故意的……”
江酌……从来没用这种眼神看过他。
江酌要讨厌他了……
这个念头一出,刺得郑耀阳胸腔生疼,后悔的情绪铺天盖地地裹挟,他越是着急,越是说不出话来,眼睛很快就湿了一圈:“我真的、我…你别生气……”
这时,对教室里发生了什么一无所知的老师走上讲台,江酌松开手,又盯着郑耀阳看了几秒,声音到底还是放缓了:“学习吧,有什么事下课再解决。”
*
因为郑泽今天回来,江酌就直接请了假,下了最后一节课,两人没上晚自习便走了。
郑泽提前定好了一个酒店包间,早早地就在那里等着了。
郑耀阳跟在江酌后面进去,他低着头,沉默落座,没有说一句话,连看都没看郑泽一眼。
“来得这么早啊。”郑泽从座位上起身,一脸笑意地走向江酌,他的目光随即落到郑耀阳身上,表情立时变得有些不快,“你——”
“他今天心情不好。”江酌也跟着看了一眼,解释道。
郑泽帮江酌拉开椅子,冷哼一声:“他对着我什么时候心情好过。”
“等多久了,都点了什么?”这父子俩本来就不对付,再加上郑耀阳最近一直情绪不高,江酌不是很想看郑泽继续刺激他,便转移了话题。
“都是你爱吃的,估计很快就能上了,”郑泽从头到脚扫了一眼江酌,颇为好奇道,“你怎么……跑去菀城一中了?”
江酌耸耸肩:“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找点事做,我还挺怀念高中的呢。”
郑泽笑笑:“你都多大了,学校居然还收你?”
“捐一座图书馆,换一个插班的名额,怎么想都很划算吧。”
江酌喝了口大麦茶,润了润干燥的嗓子。
大概原主本身就是这种喜欢折腾,自由随性,想一出是一出的人,重上一遍高中虽然离谱,但放在他身上也不是没可能,因此郑泽除去一开始的诧异,便也没有多想。
“你跟耀阳在一个班?”郑泽问。
“我们是同桌。”江酌牵着二郎腿看他。
郑泽一愣,心中浮出一丝古怪,可等他要再一细想,又摸不着什么头绪,顿了顿,只得问道:“……那,你俩相处的还挺好?”
“还好吧。”
江酌不想对郑泽过多地透露些什么,正好此时服务员端着菜进来,打断了他们的对话。
“糖醋小排,请慢用。”
“快尝尝吧。”郑泽用筷子夹起一块,放到江酌盘中。
“……”
江酌来不及拒绝,自己的盘子里就已经多了一小块肉,他眼皮跳了跳,笑了一下,没有多说什么,又自己夹了一块:“谢谢郑总。”
“什么郑总不郑总,怎么这么生疏……”
随着菜一道一道地上上来,郑泽开始跟江酌聊国外生意上的那些事。
幸而江酌也是个常年混迹于商场的社畜,郑泽说的话,不能算有多了解,但至少也称不上一窍不通。
郑耀阳往他们那边看了一眼,两人相谈甚欢的样子仿佛在他眼球上狠狠蛰了一下,他又飞快的移开了目光,埋头专注于自己盘子里的东西,只是眼前的景象渐渐模糊了。
然而江酌和郑泽的交谈声还是无可避免地,一清二楚地传入他耳中。
不管郑泽说什么,江酌都能轻轻松松地接下。
直到这时,郑耀阳才终于看清了自己和江酌之间的差距。
江酌虽然穿着和他一样的校服,和他一样坐在教室里听着课,但当撕开这层表面,不论是见识抑或谈吐,江酌都比他成熟多了。
头顶亮白的灯光落下,反射到盘子上,又刺入郑耀阳眼中,耳边人声笑声浮动,带来一种恍惚而不真切的错觉。
或许,江酌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幼稚吧。
不管是莫名其妙发脾气,还是闹别扭……
……
江酌面上不显,实际心中早已万般不耐。
他来这里,就是想要试探一下郑泽对自己的态度,来看看怎么解决这个麻烦。
如果郑泽还没上原主的钩,那一切好说,自己直接收拾东西走人,两人再不来往。
但万一郑泽已经喜欢上了原主,那就比较难缠了。
从现在来看,郑泽说话时暧昧的语气——
椅子腿与地面猛烈摩擦,刺耳的声音几乎要在鼓膜上划出一道痕迹。
江酌“嘶”了一声,和郑泽一同看过去。
郑耀阳推开椅子站起,嗓音冰冷,细听却又有一丝微不可查的颤抖,他紧紧绷着脸,强撑着道:“我吃饱了,就先回家了。”
“你一个人?”江酌皱眉,也想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
郑耀阳转过身,失控地大喊一声,将江酌愕然地定在原地。
包间里一时间静到了极点。
“……我走了。”郑耀阳丢下这么一句话,肩膀微微抽动着,再也不愿去看身后的两人,推开门,逃也似的离开了包间。
“……”
摔门声久久回荡,直到郑耀阳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消失在屋外,江酌才缓缓坐下,又看了眼身旁空荡荡的位置——郑耀阳的书包还在上面。
“……他的脾气就是那样,”半晌,郑泽才悠悠打破沉默,安慰道,“你也别放在心上。”
江酌不置可否。
在刚接触的时候,江酌确实以为郑耀阳脾气暴躁不好惹,但长期接触下来,他发现郑耀阳其实……还怪可爱的。
只能说,郑泽从来没有真正地了解过自己的儿子。
但现在,江酌也不敢说自己了解郑耀阳了……
一想到郑耀阳这些天来的反常,江酌就又开始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