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死心的将自己的尊严往地上踩下,直视着他的双眸,沙哑问道:“你是不是在骗我?你能不能不要骗我?”
她真的只有顾升了,只剩他了
顾升眸光落在她微微颤抖的瘦弱背脊上,脑海中全是母亲与他说的话。父亲与江都郡主早已逝去二十载,活人尚且难以追寻证据,更何况是死人?
他苦苦查询当年之事许久,甚至派人去了江都一趟,所得的消息皆与林氏告知的不假。
父亲书房里的那些遗物,许多都是出自江都郡主之手,便是烂了坏了,父亲修好了仍是接着穿戴。
他恍惚想起年幼时候的事,那些尘封在幼年的记忆,如今被捡起竟然无比清晰起来。
当年江都郡主身亡的消息传来时,原本取得解药身体已经好转的父亲,转眼又药石无医,短短半载重病离世。
这狗老天,总是如此见不得人好。
哪怕他二人并非兄妹,这等死无对证之事,又有许多佐证,世人只会往龌龊里猜测,唾沫星子便能将二人掩埋了去。
若是宝儿知晓了自己是她兄长,若是世人知晓了此事
顾升阖上眼,甚至不敢继续设想下去,他屏息道:“没有骗你,宝儿,嫣儿她有身孕了,我们和离吧”
屋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声这一刻忽的停止了,无声的寂静,只是这平静没有持续太久,玉照抬眸看着顾升,忽然之间不明白,怎么二人间变成这样了?
却也清楚的知道,他们之间结束了。
玉照也没想过,他二人间这段羡煞旁人的感情会结束的如此快。
情爱绕过肝肠,曲曲绕绕,烟消云散,自此之后世间再无她心爱之人。
玉照看着玉嫣激越得逞的面孔,语气忽的凉薄恶毒道:“和离之事再等等吧,我想看见玉嫣的孩子出世。”
她话音刚落,玉嫣的脸色忽的雪白一片。
她占着正室夫人的名儿,玉嫣只能做妾被纳入府邸,那般她日后再与顾升和离,玉嫣也永远没办法成为正妻。
玉嫣不愿意做妾,便只能让孩子一出世就背着私生子的名头,一辈子洗刷不掉的肮脏出身,做不了官,更袭不了爵。
顾升似乎在忍耐着她,叹息道:“你何必如此?宝儿,我们早些和离,对谁都好”
玉照不再看他,冰冷道:“别再叫我宝儿。”
天空澄碧如洗,日光和煦。
玉照早早的起身,自己穿好衣裳,上月才做好只穿过一次的合身衣裳,如今竟然宽松了许多,腰上少说也瘦了一寸。
玉照有些发怵的想,可千万不能继续瘦下去了,若是死的早了,顾升他把玉嫣扶正了可怎么办?
雪雁端着药来递给玉照,她边咳着边端起药碗,眉头不皱的将一碗漆黑的汤药一饮而尽。
“主子用些蜜饯压压味道。”
“不用了,撤下去吧。”
她连吃蜜饯也感受不到甜意,大概是日后再也不需要吃蜜饯了。
中午的时候,坠儿提着一篮子庄子里采摘的新鲜瓜果回来,一见到玉照就立刻说起方才山下仆人送来的消息。
“赵嬷嬷传口信来,那玉嫣姑娘同玉竹院的吵起来的。说是老夫人原本说好了要叫公爷务必给她平妻之位,怎知如今公爷都不回府,老夫人什么办法都用尽了没辙了,又改了口风说她二嫁之身又没有名分就有了孕,平妻之位根本求不来。那不是要叫玉嫣姑娘当妾吗?玉嫣姑娘如何能同意?哈哈,夫人咱们走的快了,就该见着她二人狗咬狗一嘴毛!”
玉照却没什么欢愉,她来到此处庄子上,既为了养病,更为了落得个眼不见为净。随她们怎么折腾吧。
玉照觉得自己累了。
人便是这般,要时常走动走动身体才能好,坠儿想起方才听到庄户说的话:“这片才下过雨,后山上有一大片蘑菇,主子要不咱们提着篮子去采蘑菇去?”
玉照说好,日子总要过下去的。
不生病的日子里,她每日早起带着侍女去摸藤摘花染指甲,晴日里她搬着摇椅来太阳底下晒太阳睡觉,雨后她连忙提着篮子去后山采蘑菇。
原来她并非是晒不黑的人,在山庄上大太阳地下曝晒了两个月,人黑了一圈。
脸蛋和脖颈都成了两个色,脸上都被晒掉了皮。
往后在庄子里的日子,倒是罕见的平静、满足。
一桩新鲜事,中间有一日成峤竟然亲自前来庄上,想寻她回去。
不同以往每次见她都不假辞色,动辄就要呵斥她,这次竟然相当的温柔和蔼,想必是知晓了林氏与玉嫣犯下的事儿,觉得对不起她。
成峤黑了脸不说话,执意要带她下山。
玉照摆摆手道:“可不想回去,那个地方我不熟,你的夫人太过厉害了,杀人不用刀,我如今只想自己一人独自静静,等过段时间我同顾升和离了,我回江都去住。”
日后再也不回京城了。
成峤听了她这话竟然显出几分悲哀,叹息说:“玉嫣没有教养好,是为父的失职,为父会给你一个交代。”
玉照也跟着叹息起来,大逆不道地说:“是啊,你太失败了,眼里没有儿女亲情,只有你的前程。我比玉嫣成恪惨多了,他们至少有一心为自己的亲娘,我没有娘又摊上你这样的爹,真是悲哀。”
成峤被气的额头青筋鼓起,脑袋嗡嗡的,很想呵斥她,最终忍住了,不想继续待下去,迟早会被这个逆女气死。
两人话不投机,成峤膳食也没用,匆匆又上了马车吩咐人赶车下山。
庄上又恢复了安静。
一日仍是个晴日,万里无云。
时节正是季春,万物随阳而生。
坠儿见今日日头好,便知主子又要晒太阳睡觉,不用玉照吩咐便早早搬着躺椅往桑树底下放着。
玉照懒洋洋躺了上去,迎面便是山谷沟壑,三面青山叠翠,风景秀丽,时不时飞来一群不知名儿的鸟儿,叽叽喳喳。
今日与往日不同,山里时不时惊起一阵飞鸟,以及不知名的猛兽嚎叫。
玉照眼尖看到对面山上一群人策马追射,远远的瞧不真切,估计是来围猎的。
她饶有兴趣的看着他们骑马穿梭在碧绿森野之中,不一会儿便消失在视野里。
玉照眯起眼睛,享受着太阳光照开始小憩起来。
不知多久,她半梦半醒间依稀听见有马蹄声,越来越近。
她缓缓睁开眼睛,目光所及之处,见到一个万分眼熟的男子迎着光策马立于小路间,他生的极为俊美,一路策马发上那顶珠冠仍不见丝毫松动。
这回他身后没有跟着一群人,只他一人。
男子微微垂头似乎是在观察着手上的弓,不知要干什么。
玉照左右看了下,问他:“你找人?”
赵玄显而易见的默了默。
玉照觉得奇怪,人在自己面前不走又不说话,正打算再问点什么,察觉一滴雨水落在她鼻尖,冻得她一颤,抬头便见天上下起了漫天的雨水。
这雨,说来就来。
她抬头再看男子时,便听到他问她:“夫人可有伞?我迷了路。”
她遇到了一个迷路来借伞的俊俏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