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在殿中,他一直在等你,你去看看他吧!”
沈娉婷轻轻的同姜卿言道,眸光在抬起时,自带了一处温柔,宛如少年时初见那般,她就是那种让人很难不喜欢的姑娘。
端庄、温雅,堪称京城的典范。
姜卿言同她点了点头,此时正要起身往前,又忽而想到什么,便转回脸庞,“谢谢。”
“谢我作何?”
沈娉婷不解的回应。
姜卿言的眼眸里不尽的怅惘,这些年确实发生了很多的变化,北魏王宫大变了,昔日的沈娉婷婀娜张扬,似水般温柔,却有着震慑旁人的凤仪。
当年守在钦安殿外的徐遥礼,再也没有了踪迹。
她身边闹腾的丫头,居然是这宫里最为稳重的那位。
而这北魏王宫没有变了,许是这四角的天空,和那让她深刻于心的道路,姜卿言微微颔首微笑,眼波里装着别样的平静。
怨恨——
是重活一世,又千疮百孔的人,最不敢有的东西了。
因为一切于己无益。
所有人都遭遇了惩罚,而姜卿言正要离开时,站在身后沈娉婷望着她的背影,迟迟终于再次开口:“阿卿……他喜欢的人是你,一直都是你。”
姜卿言的心咯噔一声。
她明白。
一直都很明白。
姜卿言没有转过脑袋,只是平静的推开门,踏步进去,而身后的沈娉婷望着殿门阖上的方向,眼眶酸酸的。
是的,里头的谢珩一直属于姜卿言。
而她很早就明白的。
从前那个爱她如命的谢珩,死了,在那个男人看向她时会躲闪目光的时候,她就有感觉得,似乎从前的谢珩和后来的谢珩,并不是一个人。
那种满心满眼装着她的谢珩,她很久就没有见到了。
沈娉婷沉沉的闭上眼眸。
一道端庄的泪水直直的垂落,不偏不倚的落在脚尖,然后泪痕被她抬手拂去,转身又高贵的昂起头颅,像是一如既往的骄傲。
沈娉婷望着碧蓝色的天空,浩瀚的远方像是有一双目光在看向她,而她也渐渐的平复内心的痛苦,她坚信曾经爱她如命的谢珩不假。
那个男人真实的存在过。
只是——
他不见了。
钦安殿里踏向床榻的路,仅仅十余步,可是姜卿言却走得很慢很缓,脑中历经这些年的光景,回想到那时的她在战场上,对男人一见倾心的沉溺。
也渐渐的对那须臾三年,有着无比的惆怅。
她不敢相信,曾经风华义气的男人,此时正面容枯槁的躺在床上,平平静静的犹如“灯尽油枯”,这回她终于相信了……
原来死亡,可以这么靠近他们两个人。
分明她是死过一次的人。
居是也会有这种沉重自抑的心情。
她轻轻坐在床边,握紧谢珩的手腕,男人的脉息很轻很沉,她的唇角干涩,目光却撑出一片温柔,“谢珩……我回来了。”
“他们都说你很想我?”
“是真的吗?”
姜卿言面对着男人,轻轻的道出平静的话语,目光温柔如水的在男人的脸颊上挪动,寻找着曾经他那让人惊艳沉沦的五官。
他不是那种阴柔的长相,却是那种会让人欣赏的好看。
姜卿言伸手拨开谢珩额角的碎发,男人的唇上生着青黑的胡须,她初次见到男人这般沧桑的模样。
她忽而握住谢珩冰凉的手掌,缓缓的曲着腰身,将脸庞靠向男人的掌心,让男人感受着她那五官的棱角,多么希望他能醒来,再看她那么一眼。
“其实——”
“我真的不存在恨,当年你离开,本就是无奈之举,若我是你……我断然恨不得握着匕首,狠狠的扎入那个女人的心里。”
“明明是我逼迫的你,明明是你没有办法选择,明明是我趁人之危,明明是我霸道,凭何要你对我一副深情呢?”
姜卿言太明白了,年轻的傻,让两个人都用了半生去赎罪!
昔日的故土,是毁在了她的任性,并不是因为谢珩的坚决离去。
姜卿言自顾自的讪笑,最终忍不住的目光低垂,黯然伤神,但是转瞬间又温和的笑了,“谢珩,这些话……你可听明白了。”
“若是——”
“你便快些醒来吧!”
谢珩这一生都没有好好的为自己活过,曾经为了逃难,后来为了兄长,最后又为了她在死撑着,多么的痛苦啊!
姜卿言在钦安殿待了许久,最后日暮时分,也没有等来谢珩醒过来。
她忽而想到一些事情。
回眸看向空荡荡的殿内,她想起曾经自己亲手熬得红豆粥,她不知晓谢珩有没有机会喝到,便转身推开殿门,吩咐白芷准备物什。
而此时有人奔入殿中。
“皇后娘娘——”
“天牢里的那位死刑犯,嚷着要见您。”
“他说若是见不到你,便……”
来人跪在殿外的青石板上,姜卿言忽而低眸,落向忐忑不安的他,满眼的淡漠,最后带着疑惑轻轻的道:“你口中的那位死刑犯,是何人?”
天牢里难道还有故人不成?
姜卿言奇怪。
而且这人为何要来禀告她呢?
“陛下吩咐奴才,好生照顾的那人,可是他不知晓从哪里听闻您回来了……眼下闹着不吃饭,只为了同娘娘见一面,娘娘……奴才!”
面前的宫人彷徨至极,冷汗直垂,虽然天牢里关押着的都是死刑犯,地位比任何人都要低下,可是那人就被上头吩咐着要好生好吃的伺候。
并且让四皇子经常去天牢里看诊。
谢珩不允许那人死去。
宫里以最高的待遇照顾着这位主子,足足有三年了,那人性格阴晴不定,变本加厉的折磨他们,被派去天牢里伺候的宫人都觉得这是份苦差。
眼下那人在天牢里大喊大闹。
他也真怕那人就说到做到,就去死了,这哪里是死囚,明明是祖宗啊!
若是“祖宗”死了,那么照顾他一日三餐的宫人们断然也是活不成的,谁敢违逆圣旨,谢珩是说要让那人好生活着的。
姜卿言蹙着眉头,听到了来人禀告清楚原委后,便随之一同前往天牢。
“滚——”
“我要见姜卿言。”
“姜卿言!”
“谢珩,难道不敢让我见姜卿言吗?”
“不是说姜卿言回来了吗?为什么她还不来见我?”
“……”
姜卿言方踏入光线晦涩的天牢,便听到一阵喧闹的声响,那人熟悉的声音,再也不似幼年时出现那般纤细,他中气十足,一直被照顾的很好。
“你们说话啊!哑巴了!”
“姜卿言呢?”
“你们快去叫姜卿言来见我,她若是知晓我在这里,她断然不会不来见我的。”
徐遥礼怒斥着面前那些压低脑袋的宫人们,只见他们都没有人回应,此时他的鼻尖嗅到一股清淡的山茶花香,眸光忽而落寞,继而惊恐虚弱。
他满脸宛如死寂,垂着脖子,目光不敢探的看向姜卿言,眼神里有那么一副失魂落魄的状态,带着支离破碎的凄迷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