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形,赵云立即上前一步,把时玉护在身后,手中之剑已出鞘半截,眼神坚定,透着一股肃然正气。
“尔等是想要和我比试一下武艺吗?”
他扫了一圈眼前之人,目光之锋利,教这些人都不自觉地向后退了一步。
而时玉却抚上他的肩膀,笑了一声,语气轻巧地说道:“子龙莫急,”自己转身又走了进去,提起衣摆,竟在桌案前坐了下来,“既然不让我们走,那我们不走了便是。”
赵云回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心下定了几分,这才一下把剑收回去。
吕蒙看上去还想说些什么,却只见时玉的手轻轻抚上了案上周公瑾的琴。
琴漆已有断纹,丝绒琴弦拴绕于弦轴。时玉轻拨了一根弦,音色含蓄而深沉,古朴而典雅,与周瑜的儒将气质颇为相符。
站在吕蒙身后的徐盛皱起眉头,心觉此举实在无礼,想要上前阻止她,却被鲁肃抬手拦住,后者轻轻地摇了摇头。
那日在船上,鲁肃未曾听到时玉的琴声。听孔明之意,其妹的琴艺应当是极好的。如今公瑾尚未苏醒,若能留住时玉,弹弹琴倒也无妨。
时玉手放上去,几个琴音一出。
在场之人大多士族出身,皆通音律,这琴声原本在公瑾手下清丽而静、和润而远,既可如潺潺流水般舒缓,又可似林间之风般清扬。
可,可为什么时玉弹出的好多音都不在调上?
散音不散,泛音不泛,按音不实,滑音不连。
好好的一首曲子,竟听不出个音调来,听者甚至觉得此等粗糙之音当是冒犯了这把好琴。就连鲁肃听闻此声,都忍不住撇过头,眼露尴尬之色。
看来草船借箭那日,孔明让时玉弹琴并非是为他着想,倒是巴不得他在那危险之境多受点罪吧!
幸好有姜伯约这位仁义之士,救他于水火之中。
可再观时玉的表情,微闭着眼,极为认真,像是陶醉于自身的琴声之中。手下动作不似抚琴般优雅,反倒像舞剑般潇洒。
众人竟说不出个话来,只能忍受此等魔音充盈耳边,绵绵不绝。
其实,时玉看上去神情郑重,心中已经忍受不了自己胡乱弹出的琴音了。她又不是不通音律,只是不善古琴罢了,这弹得太过难听,简直是在折磨自己的耳朵。可她偏要来这一出,气气这群家伙。
不过,她侧头,就连赵将军都忍不住站的离她远了些。
就是躺在床上那位
这时,突然听见那边传来微弱的声音——
“是,是何人在弹奏我的《长河吟》”
一看,竟是周瑜用微弱的气息开口呢喃。众将立马聚到床边,围了一大堆人。站于最前的便是鲁肃,瞧见周瑜缓缓睁开双眼,才哽咽地说道:“公瑾,你终于醒了”
周瑜想坐起来,但动作一下子牵扯到了伤口,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气,引得众人心慌地上前想来扶他。
“子敬勿忧,诸位将士勿忧,”周瑜安抚道,“瑜能平安无事,必定是上天佑我江东。”听罢,众人皆放下心来,连连点头。
——“我观并非如此呀。”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周瑜眼睛一眯,这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
“是何人在此?”他冷声问道。心中
众人纷纷让开,露出了时玉的身影。
周瑜看见她,又想起刚才似曾听见的惨不忍睹的琴声,眼皮一跳,腹诽孔明是如何教其妹琴艺的,把他的《长河吟》弹的如此难听。
时玉站了起来,拍了拍衣摆,缓步走到床边,发髻上的坠子跟着她的步伐摇晃。
“此非上天保佑大都督,乃是我家皇叔保佑公瑾呐。”她故意凑近了些,眼中含着笑意,但不见嘲讽之意,多是真诚。
周瑜忽地抬眼,盯着她看了几秒,又无奈地闭上眼,沉声问道:“子敬,我昏迷之时都发生了什么?”
鲁肃上前回道:“公瑾,我本欲去寻神医,然未得神医踪迹,幸得时玉姑娘曾受教于神医,医术也颇为高超,正是她救了你。方才曹仁趁机劫营,时姑娘于危难之中也未曾慌乱,为你清理好了伤口。”
听罢,周瑜侧目看她,眼底一片复杂,沉默了良久,才开口:“你”
话还没说完,一个小兵冲进了营帐——
“都督,哨骑来报,姜维趁曹仁劫营之时取了南郡,张飞和关羽又靠着曹仁的兵符袭取了荆襄两地!”
“什么!?”众将纷纷议论起来,既有惊异,也有愤懑,后者居多,不满之意都写在了脸上。
鲁肃也有些吃惊,但表情未变,只是抬眼去望公瑾,瞧他会作何反应。
只见周瑜轻笑了一声,笑中之意却难以察觉,他盯着时玉,幽幽地开口道:
“真是好计谋,你来行医,他去取城,你二人好生般配啊。”
时玉敛去几分笑容,侧头看了眼赵云,后者手扶剑柄,稳稳地站在她旁边,倒是给了她底气。
“公瑾此言差矣,”时玉眨眨眼,装作一副天真的模样,“伯约领军去袭南郡,此乃围魏救赵之计,实则是为了都督之安危啊!否则曹仁怎会这么快就退兵呢?”
她眼神真挚,不含一丝杂质,可周瑜却不上她的当:
“围魏救赵?呵,我看是调虎离山,顺手牵羊吧。”他支起胳膊,上身往前倾了些,目光犀利射向时玉,表情不善。
时玉神情不变,也稍稍俯下身子,笑道:“都督那日同皇叔说,若都督取不得南郡,任皇叔取之。然都督身中箭毒,尚不能自保,又何谈取城?我家皇叔取之,不可谓不仁义也。”
听罢,周瑜沉默片刻,忽地一声冷笑:“时姑娘真是好口才,与令兄真是不相上下啊。”
“都督谬赞了。”时玉低头浅笑,攥着的手心却是出了汗。
周瑜眼睛一眯,心中已有几分计较。此计虽设的巧妙,但多有弄险,并非孔明之作风,况且还把时玉一个小姑娘家的算了进来。
此计,恐怕始作俑者还是这个时玉和那个少年姜伯约。
这玄德公可真会招揽人才,有了一个孔明还不够,又得姜维,徐元直虽身在江东却心向着他,且有关张赵三员猛将,日后必成大患。
“时姑娘难道就一辈子跟在孔明身后吗?”周瑜忽然冷不丁地问道。他紧盯着时玉,想瞧瞧时玉的反应。果真看到时玉一滞,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他便趁热打铁继续说道:“我观时姑娘和姜伯约皆才高智广,有博古通今之能,然只能居于令兄孔明之下,实在可惜。”
他声音低了些,又言道:“时姑娘虽为女子,亦有智勇,盖当世之英雄,我江东多有女豪杰,我家主公之妹就与时姑娘亦为相似。若时姑娘和伯约肯来我江东,我主必会以礼待之。”
此话一出,就见时玉为之一震,瞳孔放大,有些不知所措,像是怔住了。
赵云一听,这周瑜竟当面挖起了墙角,这怎能行,情急之下连忙上手握住了时玉的胳膊,而突然被拉住的时玉怔怔地转过头,与赵云对视,眼中是一片复杂。
“时姑娘,主公和军师还在等着你回去呢。”赵云低声提醒道。
听到“军师”二字,她方才回过神来。刚才听到周公瑾一番话,时玉倒是真有点浮想联翩,假如她和伯约真去了江东,倒是真有可能成就一番事业。
可她与伯约,又偏偏皆为转世之人。他们两人岂非是为了立功名,不过都是心怀执念,图的一个心安罢了。
时玉抬眼,将手覆在赵云的手背上,安慰性地拍了拍,教他放心。
“都督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时玉轻笑一声,“江东虽大,并非我等归处。”接着,她想到了什么,却又低头苦笑:
“若是伯符将军仍在,倒也真说不准。”
她倒是还真动过救孙策的心思。
听后,周瑜忽地一震,眼中尽是不可置信。愣了一下,方觉对方不过是戏言,自己又何必当真。
他转过头去,长叹一口气,闭眼不再看她了。
时玉瞧他一脸失意,心中也并不好受。她便拱手行了个礼,和赵云对视一眼,告别道:“既如此,便请都督好生休养,我二人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转身就要走出营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