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起是什么意思……”意识到的刹那,何惊年的脸顿时红了个头透。
这几年来,他与沈棠风都是相敬如宾,从未有过肌肤之亲,就连恋人间最寻常的吻,也仅是额头的轻触而已。
何惊年感激他的包容体贴,甚至有点愧疚。他知道,不是沈棠风不想,只是考虑到他之前病得严重,小心顾虑着他的心情,生怕有一丁点儿令他感到不舒服。
他们已经交往了这么久,很快就要结婚,发生什么都很正常。莫不如说,还和以前一样反倒不正常。
何惊年耳朵红红的埋下头,用轻得快听不见的声音说:“我们是不是要先准备一下……”
沈棠风勾唇,贴着他耳畔问:“年年要准备什么?”
何惊年面红耳赤,热得快冒白烟,“洗澡……还有刷牙……”
话音刚落,身子陡然一轻,沈棠风将他打横抱起,高挺的鼻尖轻蹭他温热的脸颊,低语道:“我来帮年年,好不好?”
何惊年脸红得更加厉害,连颈脖都晕开粉意,一路漫延进严整的衣领之中,引得人很想细细探知一番,藏在绵厚衣料里的究竟是怎样一副艳色。
沈棠风眸色愈发深暗,像簇着漆黑的火焰。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人,越满足,越渴望。
何惊年很瘦,隔着薄薄的皮肉就能摸到清显的骨。但是,抱起来的感觉却很好,轻盈得像一捧花香,温软得像一团云絮,既叫人想要好好亲怜疼爱,又难忍想要把他欺负到哭泣的黑暗冲动。
何惊年颤颤地悬在那儿,却没有伸手环住沈棠风的颈项,只是攥紧他的衣襟,“放我下来,我自己可以的。”
沈棠风没应,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一直抱进浴室。宽阔的浴池里汩汩冒着热水,纷缊的湿雾里,沈棠风拢住他的肩膀,轻轻将他向后推去。何惊年抵上墙壁,后背顿时弥漫开一片濡湿的潮意,黏答答的不舒服。
“年年,你真好看。”沈棠风倾过身,以犹带酒香的薄唇去触碰他的脸颊,温存低语吹拂下来,“怎么办,年年,我现在就想要你。”
何惊年颤抖了一下,还没来得及开口,沈棠风就去解他的衣扣。这样潮热的环境,这样暗昧的动作,在他脑海中形成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伴之而来的是尖锐的记忆碎片。
每一块,都反射着他和原辞声曾在浴室发生过的种种,疼痛的,悲伤的,窒息的,还有一点少到可怜的零星甜蜜。
“不要……!”何惊年握住沈棠风的手腕,细白的手指攀上来,用力到颤抖。“我、我有点不习惯这样……你等等我好不好?”
沈棠风反握住他的手,长指盘桓摩挲他薄软潮润的手掌心,一下一下地捻,像要软化他的情绪,又像思考琢磨着什么。
何惊年被那双黑得不辨颜色的眸子深深凝望,心颤颤地发虚,软声地求:“我不想在这里,太……太不好意思了……”
沈棠风放开了他,指尖轻轻滑过他的嘴唇,“嗯。”
何惊年松了口气,一颗心却还是悬着,提得越来越高,越来越紧。出来后,他在卧室的床边坐下,两只手放在膝盖上,衣料被攥出深深褶痕。露在外面的皮肤每一寸都洇染着温热潮气,然后慢慢在空气里冷掉。
“喀哒。”
房门被打开的声音。
何惊年没勇气抬头,只能感觉沈棠风过来时的动静,呼吸,脚步,衣料窸窣。尔后,身侧床沿一沉,沈棠风身上的气息萦绕过来,沐浴露的清香混着他独有的温煦味道,好闻到足以令人沉醉其中。
更是、与那种冰冷无情的消毒水味完全不同。
“怎么坐在这里?”沈棠风自然而然地将他搂进怀里,“冷不冷,嗯?小心别着凉了。”
“我在等你啊。”何惊年嗫嚅道。
沈棠风忍不住笑了一下,是不解风情的生涩,却更加可爱,也将他心尖上的焰苗撩拨得更旺。
他并不急于拆开如礼物纸般合度包裹着这具清瘦身躯的衣服,而是先俯下脸,凑近那纤细修长的颈脖,轻轻地嗅那光滑温暖的皮肤上所散发的芳香。
何惊年闭上眼睛,抓紧床单,告诉自己正在发生的和即将发生的,都是恋人间再正常不过的事。而且,沈棠风是那么温柔的人,就连每次牵自己的手,都是那么轻柔珍重,仿佛生怕弄疼自己。所以,自己只管把一切交给他就好,什么都不必担心。
沈棠风察觉到他的紧张,一边轻缓抚摸他的背脊安抚他,一边将他推按进了松厚绵软的床褥之中。
何惊年仰着脸,夜灯昏淡的光线里,沈棠风压伏在他上方的身形沉淀出黑沉沉的轮廓。
都这样了,自己也该情动了吧,何惊年这样想着,却发现僵硬得连一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恍惚间,沈棠风托起了他的后脑勺,低声告白:“年年,我爱你。”
明明是恋人间再寻常不过的告白,心脏却像被骤然刺痛。脑子里浮现出来,全都是……
另一个人。
除了他,只有他。
何惊年颤抖了一下睫毛,眼前模糊晃动着的尽是那个人的面孔。他看见他的眼睛,被痛苦的炉火烧灼,宝石变成脆弱不堪的玻璃,涌出的泪也能令它破碎。
——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我那么爱你,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你想要我去死对吗?只要你说我爱你,我就立刻去死。
无数遍我爱你。给不了回应的我爱你。
说一次,它是珍贵的告白;重复无数次,它是无法驱散的诅咒。
何惊年动了动嘴唇,对那个挥之不散的虚影说:我不爱你。
为什么,哪怕在这种时候,他都能来干扰自己的心。
何惊年觉得自己快要被一撕为二了,他的躯壳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内里却全都是另一个男人留下的东西。
不仅清理不掉,反而生了根、发了芽,报复性地潜滋暗长,污染他,折磨他。
床头柜上的手机嗡嗡振动起来,屏幕将夜色照出一个缺口。
何惊年仿佛终于有了理由,他立刻挣动身子,伸长了手臂要去接这个电话。可沈棠风伏在他身上,更早地比他看见了来电显示,按下他的手腕,哑声道:“别管了。”
“万一有什么急事……”何惊年的指尖顿住了。然后,他看见沈棠风把手机拿了过去,滑下接听键,冷冷道:“原辞声,请你不要再来骚扰我的未婚妻了,他不想再听到你的声音。”
何惊年没来得及听清那头原辞声说了什么,沈棠风就挂断了电话。
“好了,没事了。”沈棠风低语安慰,一双手滑进他的睡衣下摆,十指刚要扣住那清瘦柔韧的腰线,何惊年猛地蜷起身子躲开,推了他一下,没让他碰到自己。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甚至无法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沈棠风停下了动作,黑暗里,他们无声地对视着。
不知过了多久,沈棠风静静开了口,“为什么?”
何惊年翕动嘴唇,“什么……为什么?”
手机再次契而不舍地振动起来。这一次,沈棠风滑下接听键,递了过来。何惊年指尖蜷缩了一下,摇摇头。可是,沈棠风抓起他的手,把手机塞到了他的掌中。
扬声器里,传来原辞声的声音,还掺杂着些微呼呼风声。这么冷的天,这么深的夜,他跑到外面来做什么,不怕冻出毛病吗?
“年年,是你吗?你在听吗?”原辞声鼻音浓重,不知是冷的还是哽咽。“年年,我就在楼下等你。我想亲口对你说一句圣诞快乐,我真的很想见你。”
何惊年默不作声,隔着屏幕,他都能感觉到原辞声的潸然泪意,热的;还有不断吹袭的寒风,冷的。热与冷交织,电话里的嗓音也像蒙上了水汽,潮漉一片。
“年年,你就走到窗边,让我看你一眼好不好?今天……我特别想见你。”
何惊年抖了下眼睫,这算什么?罗密欧与朱丽叶吗?只可惜他们之间没有心心相印,多见面一次,痛苦便多一分,连个悲剧结局都不配有,只能有始无终。